破庙里,只剩下婴儿微弱的啼哭和虞紫鸢压抑到极致的、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。
……
冰冷的泪水不断滑落,滴在手中的玉佩上,又顺着玉身滚落。虞紫鸢睁开眼,镜中的自己,泪流满面,眼神空洞而痛苦。
她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,冰凉的玉质硌得掌心生疼,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。她喃喃自语,声音破碎不堪,充满了迷茫和沉痛:
“我不知道……若曦……我和你约定好的婚约……还作不作数……”
她想起当年,在蓝若曦和宋枫安还活着的时候,她们两个年轻的母亲,曾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指着各自怀中的孩子——江澄和还在襁褓中、被蓝若曦温柔抱着的宋辞安。
“阿鸢,你看,我们安安多乖,以后给我们家阿澄做媳妇好不好?”蓝若曦笑着打趣,眼中满是温柔的光。
虞紫鸢也笑:“好啊!若曦你这主意好!不过啊,”她当时看着好友,语气带着三分认真七分调侃,“这怎么可以,孩子的意愿比较重要!我们说了可不算,得看他们长大后的缘分!”
“那是自然!”蓝若曦笑着点头,轻轻捏了捏怀中女儿的小手。
那不过是一句闺阁中的笑语,一个带着美好祝愿却并未真正落于纸面的口头约定。后来宋家夫妇骤然离世,这个约定,连同那份沉重的托孤责任,便一起压在了虞紫鸢的心头。她看着怯懦瑟缩、在莲花坞格格不入的宋辞安,看着自己儿子江澄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,这个婚约,便成了她心中一个沉甸甸的、带着补偿和束缚意味的执念。她以为,这是对逝去好友的交代,是为那个孤女谋一个安稳的未来。
可如今……
“阿澄……不喜欢安安……甚至是……讨厌……”虞紫鸢的声音颤抖,充满了无力和苦涩。江澄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戾气和嫌恶,如同冰冷的针,时时刻刻刺着她的心。她不是没有看到,只是……只是她一首一厢情愿地认为,时间会改变一切,她的阿澄会懂事,安安也会变得更好……她会替若曦守护好这一切。
然而今夜,宋辞安那番决绝的宣言,像一把锋利的匕首,彻底撕碎了她的幻想。
“我好像……并没有照顾好安安这个孩子……”虞紫鸢痛苦地闭上眼,泪水再次汹涌。那个孩子眼中冰冷的疏离和洞穿一切的漠然,哪里还有半分过去怯懦卑微的影子?那是一种……连她都感到陌生的、仿佛历经了生死轮回般的沉寂。她给她的庇护,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偏爱,在那个孩子眼中,是否也成了一种沉重的枷锁?她以为的“家”,是否从来就不是那个孩子想要的归宿?
巨大的愧疚如同沉重的磨盘,狠狠碾过虞紫鸢的心脏。
“我对不起你……若曦……我对不起你啊……”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梳妆台面上,压抑的、破碎的呜咽声从紧咬的唇齿间溢出,肩膀因极致的痛苦而微微颤抖。
“砰!”
一声闷响从紧闭的院门方向隐约传来,伴随着江澄压抑着暴怒的低吼,隔着重重院落,依旧清晰地刺入虞紫鸢的耳中,显然是在发泄着什么。
紧接着,是魏无羡带着疲惫和某种空洞感的声音,似乎在劝解。
虞紫鸢猛地抬起头,泪眼婆娑中,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如刀!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,那是宋辞安小院的位置!
她豁然起身,因为动作太猛,带倒了梳妆凳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她顾不上这些,几步冲到窗边,猛地推开窗户!
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水汽和远处隐约的争执声扑面而来。她死死盯着宋辞安小院的方向,目光穿过黑暗,仿佛能穿透那紧闭的院门,看到里面那个沉静得可怕的身影,看到门外那些惊疑不定、心思各异的人。
“安安……”她低声唤着,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和一种母兽护崽般的决绝。紫电戒指在她指间无声地闪烁着幽微的、压抑的紫色电弧。
她攥紧了手中那枚冰冷的竹叶玉佩,玉佩的边缘深深陷入掌心,带来尖锐的刺痛。
这痛,却远远不及她此刻心头的万分之一。
她对不起若曦。
她似乎……也正在失去那个孩子。
而这莲花坞的夜,冰冷得如同深渊,将所有的温情、承诺和自以为是的守护,都吞噬得无声无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