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袁天罡探出头,一眼瞧见他竹篮里的胡椒罐和荷叶包,笑道:“哟,还买了孜然?是不是打算给李兄烤他爱吃的羊腿?”张起灵没说话,却往竹篮里指了指胡饼,袁天罡立刻会意,笑着接过竹篮往厨房走:“得,今儿我来烧火,你只管掌勺——对了,那胡椒别放太多,李兄昨儿说嗓子疼……”
洛阳的日头斜斜切进麒麟侯府的花厅,窗棂上的紫藤花影随微风晃了晃,落在青石砖上像幅会动的画。张起灵在厨房忙了小半个时辰,青瓷盘里的烤羊腿油光发亮,孜然混着胡椒的香气裹着肉香漫出来,连廊下的麻雀都忍不住落上窗台探脑袋。
李淳风早就盯着桌上的菜挪不开眼,银白胡须下的嘴角止不住往上扬,手指在桌沿敲出轻快的节奏——他最爱这小子做的烤羊腿,外焦里嫩的肉带着西域香料的辛香,咬一口能听见脆皮“咔嚓”响。刚要伸手撕一块,就见袁天罡笑着摸出袖中那柄小刀,刀身薄如蝉翼,在阳光下映出细碎的光:“慢些,你这把老骨头还学年轻人狼吞虎咽?”
刀刃落下时几乎无声,羊腿上的肉被片得薄厚均匀,连骨缝里的筋络都顺着肌理断开,露出内里粉白的嫩肉。袁天罡指尖捏起一片肉,往李淳风碗里放:“尝尝,起灵这回胡椒撒得刚好,没盖过肉香。” 李淳风夹起肉送进嘴,眼睛立刻眯成条缝,连声道好,胡子上都沾了些孜然粒,逗得张起灵垂眸笑了笑,往二人杯中添了温好的葡萄酒。
花厅里的笑声混着刀叉碰击声,显得格外热闹。张起灵坐在桌角,看师父和李前辈你来我往地夹菜,袁天罡时不时往他碗里堆几块带皮的烤肉,李淳风则絮絮说着当年在终南山看见的野羊,说那羊跑起来像道白影,可惜没机会打来给小子练手。
阳光从窗棂漏进来,给李淳风的白发和袁天罡的黑发形成鲜明对比,袁天罡脸上发出自然的笑,全然没了平日里观星时的冷峻,倒像个寻常人家的老爷子,只操心着碗里的肉够不够嫩、酒够不够暖。
他忽然有些晃神,指尖摩挲着青瓷碗沿,目光落在袁天罡握刀的手上——那双手曾在星象图上算尽大唐三百年甚至至现在,曾在战场上杀尽敌人,此刻却握着小刀,细细为老友分切羊腿,指腹沾着些肉汁,透着人间烟火的温热。记忆里闪过些模糊的片段,是后来见过的师父,站在阴山之巅望着漫天星斗,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眼底藏着说不出的苍凉,哪像此刻这般,会为了一口肉笑着和老友拌嘴。
“起灵,发什么呆?”李淳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,抬头便见老人夹着块羊排递过来,“尝尝你自己烤的,这皮脆得能当响板敲了。” 他接过肉咬了一口,油脂在舌尖化开,混着胡椒的辛辣和孜然的清香,烟火气顺着喉咙暖到心口。
那一刻,花厅里的时光仿佛慢得能看见紫藤花瓣飘落。张起灵忽然觉得,眼前的一切像幅被阳光浸透的画,师父的笑、李前辈的唠叨、桌上还在冒热气的菜,都是实实在在的温暖。他不知道后来的路会走向何方,不知道为何记忆里三百年后的师父会变得那样遥远,但此刻指尖触到的碗沿温度,耳边响起的絮语笑谈,让他忽然懂了——原来最珍贵的时光,从来不是在古墓里探寻秘宝,而是能坐在这方小天地里,看长辈们吃得满足,听他们说着不着边际的闲话,让烟火气漫过所有的江湖恩怨、岁月沧桑。
“多吃点。”袁天罡又往他碗里添了片肉,刀叉在瓷盘上敲出清脆的响,“明日带你去城西的马市挑匹马,你那匹枣红马该换鞍子了……” 话音未落,李淳风就笑着反驳:“换什么鞍子,不如让我教他练剑,你看他用刀虽好,剑法却总缺了些巧劲儿……” 两人说着又争了起来,张起灵听着听着忽然笑出声,低头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——不管以后如何,至少此刻,这桌冒着热气的菜,这两个絮絮叨叨的长辈,便是他心里最安稳的“归处”,胜过世间所有的星象秘卷、古墓奇珍。
紫藤花又落了一片,掉在袁天罡的刀背上,映着盘中的烤肉,竟比任何秘宝都更鲜活。张起灵望着眼前的热闹,忽然明白:原来江湖的温柔,从来不在刀光剑影里,而在这一顿饭的烟火里,在长辈们眼里的牵挂里,在那些明知终将流逝,却依然温暖得让人想铭记的时光里。
(永淳年间的胡椒粉价格极高,1两胡椒≈500-800文铜钱,相当于黄金价值,远超粮食、肉类等日常商品)
喜欢不良人之大唐麒麟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