麟德殿内烛火摇曳,鎏金兽首香炉中腾起的青烟裹着龙脑香的清苦,在武后指间萦绕。她望着上官婉儿转身时垂落的乌发在殿门口晃成一道细瘦的影子,指尖捏着的黄绢角轻轻颤了颤——那上面“上官仪孙女”四个字,是暗卫今早刚呈上来的密报。
“上官仪的孙女……”她忽然低笑出声,尾音却带着几分冷冽。殿外夜风掠过檐角,将窗纸上的竹影投在青砖上,晃得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。那时上官仪替高宗拟废后诏书,笔尖落下的每一个字,都像扎进她心口的针。
如今看着那少女在诗里藏着的聪慧与隐忍,竟恍惚看见当年自己跪在感业寺雪地里,攥着佛珠发誓要活下去的模样——命运啊,果然是最会捉弄人的手,让仇家的血脉,偏偏跪在她面前呈上“愿承天雨露”的诗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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指尖摩挲着案上未燃尽的龙涎香,武后忽然叹了口气,将另一份卷成细轴的密报展开。烛火映得纸上“鼓动贤儿”四个字泛红,像渗着未干的血。太子李贤最近的动静,她早有耳闻——那些藏在东宫书斋里的《后汉书》批注,那些与术士往来的密信,还有此刻密报上列着的、在朝野间散播“天后专权”流言的大臣名单。
“看来这些人,真的不安稳啊。”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半空的烟,却让立在殿柱后的暗卫脊背一僵。殿角铜漏“滴答”响了一声,武后忽然将密报往地上一掷,宣纸在青砖上滑出细碎的褶皱,名单上的人名在烛火下明明灭灭。“来人。”她抬了抬手,鎏金护甲在火光里闪过冷光,“按老规矩,处理了。”
暗卫俯身拾起密报,垂眸时看见武后指尖还沾着上官婉儿写诗时蹭到的墨痕——一边是仇家遗孤的才学,一边是亲子与权臣的暗涌,这后宫与朝堂的局,终究是越织越密了。夜风掀起殿门帘栊,将武后鬓角的头发吹得晃了晃,她望着案头未撤的白牡丹,忽然想起上官婉儿诗里的“素瓣凝霜雪”——这宫里的霜雪,从来不是落在花上,而是扎进每个人的骨血里。
“退下吧。”她挥了挥手,听着暗卫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,忽然捡起案上的狼毫,在砚台里重重舔了舔墨。笔尖悬在黄绢上方,迟迟未落——上官婉儿的诗稿还压在砚台下,墨迹未干的“衔恩入紫微”几个字,像一双眼睛,静静望着殿中这个掌控天下权柄的女人。窗外更鼓敲了三下,武后忽然笑了,笔锋落下,在密报空白处画了个极淡的圈——圈住的,是上官仪的名字,也是她与这命运,不死不休的纠缠。
殿外的竹影仍在摇晃,地上的密报被夜风掀起一角,名单上的人名次第闪过,像极了那些在她生命里来来去去的人——敌人、亲人、棋子,终究都要在这权力的棋盘上,被她一一落子、布局。
而那个叫上官婉儿的少女,此刻或许正沿着掖庭宫的青石板路往回走,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,早已和这个写下“处理了”三个字的女人,紧紧缠在了一起——就像这殿中萦绕的龙脑香,苦与香交织,终成了盛唐后宫里,最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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