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陵山脚下,李世民跪坐在新凿的玄宫前,龙袍沾满泥土。他望着石椁中安睡的发妻,恍惚又看见十八岁那年,她捧着玄甲为他鼓舞士气的模样。
"观音婢......"颤抖的指尖抚过棺椁上的缠枝莲纹,那是他们大婚时她最爱的纹样,"朕答应你的,都做到了......"
皇城白缟翻飞,张起灵摩挲着腰间的龟甲,上面的卦象在寒风中泛着幽光。
袁天罡的告诫犹在耳畔:"天命如长河,人力只可改其流,不可断其源。"
可当他看着李世民踉跄着被宫人搀扶起来,鬓角新添的白发在风中凌乱,忽然想起史书上记载的"因思念皇后,在宫中建起层观遥望昭陵"。原来即便贵为天子,也逃不过生离死别。
暮色四合时,张起灵登上承天门城楼。长安万家灯火渐次亮起,唯有皇城沉浸在一片死寂的白中。
他望着天际低垂的荧惑星,想起贞观十年那场本应发生的早逝,因他暗中相助太医署调配良药,才堪堪将皇后的生命延续了一年。可终究,天命难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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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安史之乱......"
他对着寒风低语,呼出的白雾转瞬消散。远处昭陵方向传来一声清越的钟鸣,惊起栖息在城楼的寒鸦。
那些注定要焚毁长安的战火、马嵬坡下的白绫,真的是无可撼动的宿命吗?
风卷着纸钱扑在他脸上,张起灵握紧腰间长剑,剑穗上的红绸在一片素白中格外刺目。
贞观十二年春,太极宫后苑新起一座望楼。汉白玉栏杆雕着缠枝莲纹,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檐角悬着的鎏金铃铛随风轻响,却再无人为它系上消灾的红绸。
李世民常常独坐于此,望着西北方昭陵的方向出神。
案上摆着未写完的《述圣赋》,墨迹早已干涸,砚台里积着飘落的梨花。
宫人送来的膳食原封不动,唯有案头的青瓷瓶里,每日都插着新鲜的白菊——那是长孙皇后生前最爱的花。
"陛下,该用膳了。"内侍捧着食盒轻声提醒。李世民恍若未闻,目光穿过薄雾,仿佛看见昭陵玄宫前摇曳的长明灯。
记忆里的文德皇后依旧停留在初嫁时的模样,凤冠霞帔下,那双眼睛盛满星辰,笑着对他说:"愿与陛下共守这万里河山。"
夜色渐浓,望楼烛火通明。李世民执起酒盏,却想起皇后曾劝诫他:
"饮酒伤身,陛下当以社稷为重。"
喉头涌上苦涩,他猛地将酒泼向夜空,酒水混着泪水,在月光下划出晶莹的弧线。
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,惊起栖息在梧桐树上的寒鸦,却惊不醒这场绵延不绝的相思。
一日,魏征入宫奏事,见陛下又在望楼远眺。
顺着帝王的目光望去,只见昭陵隐在云雾之中,宛如一座缥缈的仙山。"陛下在看什么?"魏征明知故问。
"昭陵。"李世民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哀伤。
魏征沉默良久,忽然指着太极宫的方向:
"臣以为,陛下该看的是献陵。"献陵是高祖李渊的陵寝,魏征的话如同一记重锤,敲醒了沉浸在悲痛中的帝王。
李世民怔怔望着魏征,忽而泪如雨下。他终于明白,自己沉溺在思念中太久,竟忘了身为帝王的责任。
当夜,望楼的灯火熄灭,《述圣赋》被郑重收进金匮,但昭陵方向的长明灯,依旧夜夜不熄。
此后,太极宫的望楼少了凭栏远眺的身影,却多了勤勉理政的帝王。
只是每当梨花盛开时,案头总会摆上一束白菊,花瓣上凝着的露水,不知是晨露,还是未干的泪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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