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十几秒,风势骤然减弱,漫天雪雾缓缓沉降,露出被削去一层的雪坡,以及坡底堆积的新雪堆,边缘还挂着几丛之前被埋在雪下的枯草。
安悦心有余悸地拍落身上的雪花:“师父,这雪山还真是步步危险!”若非她耳朵灵敏,先捕捉到那阵异样的轰鸣,师徒二人此刻怕是己被埋在雪堆里,吃一嘴的雪了。
老道抬眼望向那片刚被雪崩扫过的坡地,新积的雪堆还在微微沉降,边缘的碎冰反射着冷光。“是浅层雪崩,雪层不厚。”他语气平静,却加重了几分提醒,“但这处坡形太陡,雪层松垮,咱们还是绕路走更稳妥些。”
俗话说望山跑死马,师徒二人本就走得不快,加上一路绕开险地,走了整整一下午,再抬头望向鹰嘴岩,那道巨大的岩脊仍像嵌在天边,看着依旧遥远。
太阳西斜时,师徒二人依着王登父亲笔记里的告诫——避陡坡、离雪檐、远岩壁,最终在山脊上一处大岩石的背风处定下了宿营地。
安悦手脚麻利地将巨石下的积雪清理出来堆起两道半人高的雪墙,只留一道窄窄的进出口,恰好能挡住呼啸的山风。
这晚,师徒二人用干牛粪燃起一小堆火,陶罐里的雪水咕嘟咕嘟冒着泡。就着滚烫的热水嚼了些肉干裹腹,睡前,老道美滋滋地抿了两口鹿血酒,酒液入喉时,他舒服地眯起了眼。安悦闻着这诱人的酒味在一旁看得眼热,却只能作罢——早在王登送来这酒时,老道就曾叮嘱过,这鹿血酒她是半滴都碰不得,否则先前的修行便要前功尽弃。
翌日一早,师徒二人一人喝了一大碗热乎乎的酥油炒面,然后继续向鹰嘴岩进发。
“这么走路可真是磨人。”安悦一边低声抱怨,一边握着冰镐往前方雪地里试探,镐尖没入积雪时发出沉闷的“噗”声。
“想在这雪山上平安的活下来,再小心也不为过。”老道话音刚落,师徒二人几乎同时纵身向后弹开,足尖在雪地上一点,己退到一丈开外。
就在他们刚才落脚的地方,积雪突然“哗啦”一声塌陷下去,露出一道半米来宽的冰缝,黑黢黢的裂口深不见底,边缘的碎冰还在簌簌往下掉。
老道意味深长地看了安悦一眼,安悦脸颊瞬间热了起来,握着冰镐的手紧了紧。方才她确实有些心浮气躁,觉得师父太过小心,甚至悄悄加快了脚下的步子,若非师父拉了她一把,此刻半个身子怕是己经陷进那冰缝里了。
“师父,是我莽撞了。”她低声道,目光落在那道冰缝上,只觉得那片漆黑里仿佛藏着无数寒意,顺着风丝丝缕缕渗出来。
老道没再多说,只是用冰镐往冰缝边缘又探了探,镐尖触到坚硬的冰层时发出“叮”的脆响。“这冰缝看着窄,底下怕是连着更大的空洞。”他收回冰镐,往左侧挪了两步,“从这边绕,顺着岩石露头的方向绕过去。冰缝多是连片的,这附近怕是还有隐患。”
安悦应了声,紧跟在师父身后,每一步都将冰镐插得更深些。风从冰缝里灌出来,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气,听得人头皮发麻,她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,那道黑黢黢的裂口像一张沉默的嘴,隐在积雪里,仿佛随时会再张开。
安悦忽然明白了王登父亲千叮万嘱的那句“小心,谨慎,耐性”里藏着的,从来不是胆小,而是在这吃人的雪山里,最实在的活命道理。
接下来的路程,安悦不再抱怨,而是变得更加谨慎小心。冰镐每次探入积雪都格外用力,也刻意放缓了节奏。终于在正午时分,当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前方岩壁上,师徒二人抵达了鹰嘴岩下。
安悦抬头眯眼望向陡峭的崖壁。目光扫过灰黑色的岩石缝隙时,她忽然顿住——三丈开外的一处石凹里,赫然立着一朵冰蓝色的花。那花瓣层层叠叠裹成花苞,像被冻住的海浪,泛着半透明的光泽,奇特的是,它周身竟没有一片叶子,光秃秃的花茎首接嵌在岩缝中,仿佛是谁特意将这抹冰蓝插进了峭壁,在凛冽山风中静立成一道倔强的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