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官们不愿意自己的利益和权力受损,而女王说一不二了几十年,也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自己的决定。
只有夹在中间的汉弗莱爵士两面为难。
一边是发誓一生忠诚,并且有着深厚情谊的女王,一边是相处了大半生,提携过他也被他提携过,帮助过他也被他帮助过的上司、下属,同僚……
这样的处境对于这个亲眼见证了不列颠的辉煌与衰落,文官系统的巅峰与下滑的人来说,实在太痛苦了。
所以在汉弗莱爵士在世的时候,女王从来没有表述过自己想要裁撤文官的想法,甚至还一度表现出自己对文官们的重用。
而汉弗莱爵士在临终前,最后将所有和文官体系有关的情报都传递给了女王。
这样的深情厚谊如果不是与我自身的利益息息相关,我一定会发自内心的讴歌赞美,甚至不介意提供给大名鼎鼎的华生医生,做他的写作素材。
但这可能导致我的失业,这就让我完全高兴不起来了。
“陛下,请问您打算怎么做呢?”我深吸了一口气,勉强稳住了自己,问道。
“不是我要怎么做,是你要怎么做,伯尼。”
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,“汉弗莱曾经对我说,他很羡慕你,因为你想要一颗清白的良心。”
“现在,让我来看看,你的良心会怎么做吧。”
“我将裁撤文官的数目,考核选拔的制度,以及下调年薪的比例都交给你来制定。”
“如果你给出的回答能够让我接受,那么一切就到此为止。”
“文官是这个国家不可缺少的一部分,我只是希望裁剪掉横生出来的斜枝,而不是损害大树的根系。”
“去做吧,伯尼,在这周之内给我答案,我相信汉弗莱挑选的高飞者的眼光,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,对不对?”
而我只能给出肯定的回答。
这一刻,我再次想念起了汉弗莱爵士,并且我相信,整个白厅里的文官们,在之后都会长久的,永恒的,一刻不停的想念他。
就像想念他们失去的薪水,待遇和退休金。
我喝完了苦涩的红茶,在离开前实在没忍住问道:
“您爱他吗?我是说……汉弗莱爵士?”
这话问的太过失礼,但我己经无所畏惧了。
毕竟我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,足够我被所有文官视作体制内的叛徒,我己经成为了一篇尚未发表的社会讣告。
既然注定被判处行政死亡,不如在临死前满足一下压抑了一生的好奇心。
“真是个有趣的问题,有不少人问我究竟爱不爱他/她们,但这些人中从来没有汉弗莱。”
“他从不对我说爱,就像我也不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。”
女王注视着桌上米黄色的便签,看着上面熟悉的,曾看过无数遍的字迹,她沉默了良久良久,久到伯纳德认为她也许不会给出答案了。
她忽然说道:
“若细说我们的故事,似乎与爱并无瓜葛。”
“不过是救主恰巧遇见,需要她拯救的羔羊。”
“牧羊人不会对羔羊说爱,羔羊也不会问牧羊人是否爱他,所以时至今日,我回顾过去,竟然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。”
“那么,伯尼,你觉得,我们之间的关系,是否应该,或者说,是否能够用爱这个字眼来形容呢?”
我不知道我是否该说出答案。
于是,我只能说:
“抱歉,陛下,我也不知道。”
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,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说出自己猜测的答案。
我唯一知道的是,首到我离开房间,女王仍旧注视着桌上的便签,注视着汉弗莱爵士的签名。
长久的,沉默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