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珏时常会想,如果没有遇到姜稚京,他可能早就死了。?x/i?n.k?s·w+.?c?o·m\
她就像是乍然闯进他乏味可陈的生活的一抹亮色,突兀又绚烂,让他这样腐朽麻木的灵魂,也难得枯木逢春。他第一次遇到姜稚京时,对方正在被人追杀,情急之下躲进了他的马车。很巧的是,那天正是他母妃的祭日,他本是打算在那天了此余生,但她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。姜稚京受了伤,她很机警,也很果决,抢他之前开口故意向他示弱,一双眼睛水汪汪的,明亮生动:“能不能借我躲一会儿?”她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,因为失血过多,脸色愈发苍白,像只脆弱的小兽,“我欠了许多债,他们要把我抓去卖掉。”她大概不知道,她并不适合伏低做小的姿态,即便口头上示弱,那股劲劲儿的野心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。可能是见燕珏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,她连借口也找的很敷衍。燕珏轻咳了起来,同样苍白的面容被一抹薄红覆盖,姜稚京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,是常年浸染才会留下的。她望着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,没什么怜悯心地想:啧,还是个病秧子呢。姜稚京伤势很重,她和她的护卫走散了,这又是在大庆的地盘上,算得上是举目无亲,她连银子都没有,只能厚着脸皮赖在燕珏身边。她把燕珏当成了那种没什么心机,富有同情心,不知人间疾苦的世家公子,因为他的外表就是那样温和无害。她仗着他心善,肆无忌惮地使唤欺压他,并且理所当然。殊不知这是个黑芝麻馅儿的。燕珏当然知道姜稚京的身份扑朔迷离,她随意编撰的身世简直漏洞百出,根本经不起查验。但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,他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,又怎会在意别人?之所以会留下姜稚京,大概是因为……她有趣,像荒原乍然惊起的风。发现对方男扮女装的身份,其实也是偶然。那日姜稚京很虚弱,她腹部隐隐不适,但重伤未愈的她并未想太多。闲暇的时光很无聊,她没事儿就去逗弄燕珏,他一激动就咳嗽,一咳嗽就脸红,很不禁逗。姜稚京对燕珏的身份有过猜测,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院,仆从成群,对他恭敬却不亲近,家里人从没来看过他。她见惯不惊地心想:大概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私生子。她起身时,燕珏望向她的目光有几分奇异,姜稚京走出了两步,听见他略带迟疑的声音:“你……”她转过身,却见他的脸红得厉害,奇怪,她又没逗他,他脸红什么?“怎么了?”燕珏抵着唇轻咳,匆促别开了脸,嗓音含糊:“你的衣服……好像弄脏了。”姜稚京垂眸望去,浑身冷了下来——她洁净的袍摆上,沾上了一小片灼目的红色。她虽被当成男孩教养,却也不是对女子的生理特征一无所知。她生活在皇宫那样的地方,为了提防身份被人发现,母后一直暗地里给她用药,抑制她的生长发育。所以姜稚京从未想到,她的初潮会在这种情况下突然造访。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,是杀了燕珏。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,即便是死也要瞒住自己的身份,若是叫人发现了,那可是杀身之祸!她抬眼看向燕珏,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。燕珏敏锐察觉到什么,可转瞬间那股凛冽杀意就散了,他看到姜稚京气势汹汹朝他走来,一把薅起他的衣襟,语气凶狠地警告他:“小病秧子,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就死定了!”她垂眸望着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,心里忽然泄了气。他又不知道她的身份,发现了其实也没关系。他的身世这么可怜,若是再因自己的一时善心而丧命,那未免也太惨了。装了这么久的小白兔,突然凶相毕露,正常人都会大吃一惊,然而燕珏只是直直地望着她,眸光有点发散,良久,才慢慢出声,很顺从地道:“好。”“……”姜稚京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憋屈。……自从那件事过后,姜稚京就不装了,本性暴露,对他颐指气使也是日常。譬如这会儿,她气冲冲来找他兴师问罪:“病秧子你是不是想死?”燕珏好脾气地从书里抬起头,眼神疑惑:“怎么?”“你还敢说?”姜稚京恶狠狠瞪着他,“好端端的,你让人给我准备女子的衣裙做什么?”燕珏恍然,温吞地笑了下:“我以为你会喜欢。”姜稚京深吸口气:“你以为?”燕珏:“你之前老盯着侍女的发簪,我以为你也想戴。”她的脸倏然红了:“你闭嘴!”他微微偏头很是不解:“你本就是姑娘,为何不能穿裙子戴首饰?”姜稚京脸色变幻莫测,最终只是小声嘀咕:“你懂什么。”最终她还是偷偷换上了那套衣裙,茫然无措望着镜中的自己。原来这是她。原来她也可以这么漂亮。“……好看么?”燕珏端详着神色别扭的姑娘,她紧张地攥着裙摆,耳尖红红的。在对方逐渐暴躁的神情中,他点了点头,笑着答:“好看的。”姜稚京轻哼一声抬起下巴:“那是人长的好看!”她翘起的嘴角有些自得,但很快又落了回去,丧着一张脸,“我还是不穿出去了。”燕珏默默凝视着她,没有再劝。他心想:只穿给他一个人看,好像也不错。*女皇身边多了个男人。这是齐国近来的新鲜事,众人纷纷猜测,他们的陛下是不是好事将近?燕珏从未如此厌烦一个人。他阴郁的眸子静静望着正在和姜稚京商讨政务的柳疑复,默默用目光凌迟了他千百回。柳疑复神色自若从殿内进来,路过他神色一顿,颔首问好:“四殿下。”燕珏懒得纠正他的称呼,慢条斯理地笑笑:“柳大人不觉得自己很多余么?”柳疑复眸光稍有疑惑,很快明白了什么,坦然道:“不觉得。”他不顾对方阴沉下来的目光,好心劝告,“殿下与其在这里生闷气,不如趁早表明心意,以免错失良机。”否则以姜稚京那样迟钝的性格,怕是这辈子都察觉不到。他说完就轻袍缓袖地离开,留燕珏一人在原地,神色晦暗。回了住处,燕珏冷笑一声,提笔给沈棠宁写了封信,让她把柳疑复劝回去。其他人的话或许不管用,倘若她开了口,柳疑复定然会产生动摇。虽然,这封信很有可能被池宴那个狗东西给截下来。但没关系,他不痛快,别人也别想痛快。……燕珏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的性格极度扭曲,他占有欲强,嫉妒心重,见不得姜稚京的目光落在旁人身上。哪怕她多看别人一眼,他都会嫉妒得发疯!他有时候甚至想造个笼子把她关起来,让她只能依附他而活。可以她的骄傲,一旦他真那样做了,就回不了头了。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,他怎么舍得亲手毁了这一切呢。于是他只能压抑自己的欲望,将内心的野兽牢牢束缚起来。但野兽总会有脱笼而出的时候。近来朝中大臣屡次向姜稚京进言,让她广纳后宫,择定皇夫人选,她为这事头疼得厉害。燕珏瞧了眼那堆丹青小像,遮掩住眼底的阴暗,温声问她:“有中意人选吗?”姜稚京横过来一眼,有些不高兴:“怎么你也跟着瞎起哄?”她撇撇嘴,眉眼间难掩烦躁,“我看着那堆折子就烦,他们一个个是吃饱了没事干吗?正事不做,成天盯着这些有的没的!”她现在眼里只有事业,而且她讨厌被人左右,没有人能做她的主,如果有一天她成亲,那也只能是因为她愿意,而不是被赶鸭子上架!显然,她以为燕珏也是来劝她的。他垂下眼帘,语气平静地道:“你不想那就不去管,他们又不能逼你。”姜稚京这才被哄好,翘了翘嘴角:“还是得给他们找点事做。”燕珏望着她明艳的眉眼,心底阴暗的念头悄无声息滋长。纵使她现在不愿意,可以后呢?倘若有一天她遇到了喜欢的人……他不愿想下去。温水煮青蛙固然稳妥,可他时间不多了。……“怎么突然想起喝酒了?”姜稚京有些好奇,“你的身体可以饮酒么?”燕珏面色波澜不惊:“大夫说,我的身体恢复了不少,适当饮酒没问题。”“真的?”她眼睛一亮,喜悦溢于言表,“看来那药果然有用,回头我再让人寻些来!”她兴致勃勃讨论着未来,“等你的身体再好一些,我们就出去转转,看看大好河山。”燕珏沉静地望着她:真好,她的未来里竟然是有他的。他难得自省,觉得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十分卑劣。可他不想一忍再忍。他喝的很少,姜稚京却毫无顾忌,她的酒量是不错的,可也架不住这么个喝法。“你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说我的么?”她仰着头,漆黑的眼眸很亮,不知道是不是泪光,“杀父弑兄,逼宫篡位。”她蓦地笑了起来,眼神明亮又坚定,“可我不在乎,我是什么样的人,我自己说了才算。”燕珏沉默而长久地凝视着她:“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够了。”姜稚京眼里多了几分朦胧醉意,笑盈盈看向他:“那你说说,我在眼里是什么样的?”那样炙热滚烫的眼神,燕珏心尖一颤,不受控地张开唇: “你是……姜稚京。”任何人都无法替代,是他心底不可言说的隐秘。她愣了愣,然后笑得前仰后合,身子歪歪斜斜:“病秧子,你是不是喝醉了?”燕珏嘴唇动了动,然后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两人席地而坐,靠得很近,姜稚京蓦地倾身凑过来,呼吸间喷洒着酒气,还有她身上的香,缠缠绕绕地勾着他。她的眼睛黑的纯粹,白的分明,睁大了眼似要努力将他看清:“病秧子,我突然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。”“嗯?”他抬起眼和她对视,幽深的眼里好像起了一层潮湿的雾。姜稚京轻轻眯着眼,饶有兴致用指尖托起他的下巴:“不,应该说是……俊俏。”燕珏轻轻笑了声,声音低低沉沉,好似蛊惑:“那你想不想亲?”“亲……亲哪儿?”她磕巴了一下,大概是惊住,眼神又透着几分茫然,天真无辜极了。他没再说话,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,眼底的雾漾了开,浮浮沉沉,微微上挑的眼尾好似一把钩子,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。她意识已经不太清,但隐约有个念头闪过脑海:他好像在引诱她。而且她确实有被诱惑到。姜稚京喜欢美的事物,赏心悦目的美丽总是让人偏爱的,比如……燕珏的眼睛。她一向行事肆无忌惮的,于是顺从心意,拽着他的衣襟朝下,吻了下他的眼睛。纤长的睫毛颤动时扫过她,有些痒,她愣神的功夫被被扣住手腕,他将她按在身下,反客为主。但他没有立即动作,而是悬停在离她寸步的地方,慢悠悠审视她:“我是谁?”那股幽淡的药香令她浑身发软,她难耐地从鼻尖哼出一声:“病秧子。”他似乎满意,吻上她的唇。姜稚京昏昏沉沉心想,燕珏那样羸弱,他的吻竟是有几分强势凶狠,令她有些招架不住。燕珏看着安静窝在他怀里的姜稚京,她已经睡了过去,手还攥着他的衣襟,眼角含着泪,面颊酡红,一副任人摆布的姿态。他本可以趁人之危的。但他只是俯身,动作温柔将那滴泪舔舐干净。恶劣的人难得心慈手软,他突然想到,要是哪天他死了,这个小姑娘该有多伤心呢。他自私地想在她的生活里留下痕迹没错,可到底不忍心,让她困在这里止步不前。她应该有更绚烂的人生。……姜稚京在躲着燕珏。就连柳疑复都意识到了。“你们这是?”姜稚京语气有点凶,还有点仓皇:“别问!”好吧,柳疑复也不是什么好奇心很重的人。可他闭了嘴,她又忍不住了,鬼鬼祟祟压低声音,一脸难以启齿:“如果你有个朋友,不小心喝醉了酒,非礼了你另外一个朋友……”柳疑复恍然大悟:“你趁醉非礼了他?”“……”“还不想负责?”“…………”姜稚京木着一张通红的脸:“好了你别说了!”他斟酌着措辞,缓缓发问:“你有没有想过,他要是不愿意,你能非礼他?”指不定是谁占谁便宜呢。姜稚京呼吸微窒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“他喜欢你。”这个信息不比她非礼了燕珏打击来得小。好兄弟居然暗恋自己。姜稚京一时拿不准要用什么态度对待燕珏,她也没想好她对燕珏的感情到底是什么。在这之前,她确实是把他当最好的朋友。可好朋友之间会那样吗?姜稚京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挺禽兽。……燕珏没提过那件事,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过了大半年。转眼快到燕珏的生辰,姜稚京打算借这个机会冰释前嫌,她认认真真准备操办。燕珏不喜欢热闹,所以她也不打算大办,就熟悉的人聚一聚。燕珏很赏脸,只不过看到柳疑复的时候脸色依旧很臭。吃了完饭,柳疑复识趣地离开。只剩下他们二人,姜稚京察觉到气氛陷入尴尬,抠着手指甲缓缓开口:“那个……你方才许了什么愿望吗?”燕珏目光平直望着她:“许了愿望就会实现吗?”姜稚京下意识道:“那当然!”就算不能,她也会努力帮他实现!他唇角轻轻勾起:“那许吧。”他没什么愿望,如果有的话,希望她能一直记得他。姜稚京也一脸认真双手合十,她以一种十分虔诚的语气:“希望燕珏长命百岁。”燕珏偏头看过去,眸光触动,有意调侃:“说出来就不灵了。”她惊诧地张了一下唇,难得有些急切地道:“那你当做没听到!”他微怔,慢吞吞应了好。突然,他朝她出声:“能不能进去帮我拿件披风?外头有些冷。”这种事下人去做就好,但姜稚京没有拒绝,转身进了门,嘴里还抱怨着他对自己不上心。她背过身,燕珏眉头微蹙,迅速掏出手帕捂在嘴唇边。洁白的帕子被鲜红洇开,他垂眸静静看了一眼,又若无其事塞了回去。……几天后,燕珏病重的消息终于瞒不住。姜稚京看到他的时候手指都在颤,燕珏坐在轮椅上,明明离入冬还早,他却裹得严严实实,也就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瘦弱。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望过来,她几乎是哽咽地质问:“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?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?”燕珏竟然还笑了一下,嗓音很轻:“现在不是瞒不住了?”姜稚京迅速走近前,抬起手想捶他,可对这张脸,始终落不下去。他什么时候这么瘦了?连皮肤下的青筋都清晰可见,瘦的骨头都凸了出来。她状若平静地在他面前蹲下:“一定还有办法的,我去给你寻遍天下名医,一定能治好……”“阿稚。”他轻轻地唤她,眼神异常平静,又带点无可奈何,“没用的。”“你闭嘴!”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,咬着牙恶狠狠瞪他,“这天底下大夫那么多,总有人能够治好!十个不行就百个,百个不行就千个!”她的嗓音忽然带了一丝颤抖,“你能不能不要……不要放弃自己。”燕珏看着她眼眶倏地红了,像是很久以前,少女漫不经心地瞥着他:“为什么要死呢?你的仇人还活着,你凭什么要去死?”“逃避是懦夫的行为,我要是你,我就活得漂漂亮亮的,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!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惹的!”燕珏抬起手指,擦过她泛红的眼尾,叹息几不可闻:“可这次不是我想放弃。”他有预感,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。其实本就是苟延残喘,只是因为这么个人,他才愿意多活几年。但到底……心有不甘。姜稚京睫毛迅速地颤动,眼底覆上一层水雾,转瞬间濡湿了漆黑的睫,她硬生生将泪意憋了回去,神色冷漠站起身来:“我去将太医都召集过来,就算是去阎王殿,我也会把你抢回来!”“不要白费功夫……”他声音虚弱得被风吹散,她不想听这些丧气话,转身走出几步,可很快察觉到不对劲。D完:?本@`^神;站` /最(新/·¥章@?a节~:更t\新(?e快o她骤然转过身,看到燕珏正在吐血,鲜红灼目的颜色将他雪白的大氅染红,一眼望过去触目惊心。她顾不上仪态,狼狈地跑回去:“病秧子!你怎么了?”她心剧烈地一颤,冷声怒吼,“太医,快去请太医!”燕珏攥住她的手腕,艰难地抬眼,缓缓地,他挤出一个笑容:“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一面。”“都这种时候还管他狼狈不狼狈!”她几乎破了音,眼泪同时夺眶而出,眼里不可避免浮现出慌张,“燕珏,你别……”燕珏想擦去她的泪,可他手上都是血,他只能用还算干净的袖子给她擦脸。姜稚京想喝止让他别动,可看见他颤抖的手,话说不出来,只能尽可能的将脸贴近他,方便他动作。“我们等太医来。”她握住他的手,近乎恳求,“好不好?”燕珏深深地凝视她,想要把她这副模样刻进脑海里。他无数次渴求的场景,她的眼里一心一意只有他,容不下别人,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。他唇角弯起,很轻地摇头:“别哭了,去过属于你的人生。”“那你不能陪着我一起吗?”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,这话听着可太像是该死的遗言!她有种某种东西快要从她手中流逝的无能为力。燕珏只是温柔地望着她:“能陪你走到这里,我已经很满足了。”这话是假的,他其实很不甘心,不甘心止步于此,不甘心她未来会爱上别人。可不甘心能怎样呢?他不能自私地把她困在这里。姜稚京跌跌撞撞上来吻住他:“我不想听……”他微微睁大了眼,眼里有讶然,也有释然。尽最后的余力,他温柔地回应了他的爱人。太医匆匆赶到时,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——年轻的女帝正颓然地坐在男人脚边,她额头抵着他的膝,眼神有几分茫然。良久后,她抬手捂住脸,泣不成声。“不是说好的……要长命百岁吗?”“你是……姜稚京。”任何人都无法替代,是他心底不可言说的隐秘。她愣了愣,然后笑得前仰后合,身子歪歪斜斜:“病秧子,你是不是喝醉了?”燕珏嘴唇动了动,然后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两人席地而坐,靠得很近,姜稚京蓦地倾身凑过来,呼吸间喷洒着酒气,还有她身上的香,缠缠绕绕地勾着他。她的眼睛黑的纯粹,白的分明,睁大了眼似要努力将他看清:“病秧子,我突然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。”“嗯?”他抬起眼和她对视,幽深的眼里好像起了一层潮湿的雾。姜稚京轻轻眯着眼,饶有兴致用指尖托起他的下巴:“不,应该说是……俊俏。”燕珏轻轻笑了声,声音低低沉沉,好似蛊惑:“那你想不想亲?”“亲……亲哪儿?”她磕巴了一下,大概是惊住,眼神又透着几分茫然,天真无辜极了。他没再说话,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,眼底的雾漾了开,浮浮沉沉,微微上挑的眼尾好似一把钩子,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。她意识已经不太清,但隐约有个念头闪过脑海:他好像在引诱她。而且她确实有被诱惑到。姜稚京喜欢美的事物,赏心悦目的美丽总是让人偏爱的,比如……燕珏的眼睛。她一向行事肆无忌惮的,于是顺从心意,拽着他的衣襟朝下,吻了下他的眼睛。纤长的睫毛颤动时扫过她,有些痒,她愣神的功夫被被扣住手腕,他将她按在身下,反客为主。但他没有立即动作,而是悬停在离她寸步的地方,慢悠悠审视她:“我是谁?”那股幽淡的药香令她浑身发软,她难耐地从鼻尖哼出一声:“病秧子。”他似乎满意,吻上她的唇。姜稚京昏昏沉沉心想,燕珏那样羸弱,他的吻竟是有几分强势凶狠,令她有些招架不住。燕珏看着安静窝在他怀里的姜稚京,她已经睡了过去,手还攥着他的衣襟,眼角含着泪,面颊酡红,一副任人摆布的姿态。他本可以趁人之危的。但他只是俯身,动作温柔将那滴泪舔舐干净。恶劣的人难得心慈手软,他突然想到,要是哪天他死了,这个小姑娘该有多伤心呢。他自私地想在她的生活里留下痕迹没错,可到底不忍心,让她困在这里止步不前。她应该有更绚烂的人生。……姜稚京在躲着燕珏。就连柳疑复都意识到了。“你们这是?”姜稚京语气有点凶,还有点仓皇:“别问!”好吧,柳疑复也不是什么好奇心很重的人。可他闭了嘴,她又忍不住了,鬼鬼祟祟压低声音,一脸难以启齿:“如果你有个朋友,不小心喝醉了酒,非礼了你另外一个朋友……”柳疑复恍然大悟:“你趁醉非礼了他?”“……”“还不想负责?”“…………”姜稚京木着一张通红的脸:“好了你别说了!”他斟酌着措辞,缓缓发问:“你有没有想过,他要是不愿意,你能非礼他?”指不定是谁占谁便宜呢。姜稚京呼吸微窒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“他喜欢你。”这个信息不比她非礼了燕珏打击来得小。好兄弟居然暗恋自己。姜稚京一时拿不准要用什么态度对待燕珏,她也没想好她对燕珏的感情到底是什么。在这之前,她确实是把他当最好的朋友。可好朋友之间会那样吗?姜稚京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挺禽兽。……燕珏没提过那件事,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过了大半年。转眼快到燕珏的生辰,姜稚京打算借这个机会冰释前嫌,她认认真真准备操办。燕珏不喜欢热闹,所以她也不打算大办,就熟悉的人聚一聚。燕珏很赏脸,只不过看到柳疑复的时候脸色依旧很臭。吃了完饭,柳疑复识趣地离开。只剩下他们二人,姜稚京察觉到气氛陷入尴尬,抠着手指甲缓缓开口:“那个……你方才许了什么愿望吗?”燕珏目光平直望着她:“许了愿望就会实现吗?”姜稚京下意识道:“那当然!”就算不能,她也会努力帮他实现!他唇角轻轻勾起:“那许吧。”他没什么愿望,如果有的话,希望她能一直记得他。姜稚京也一脸认真双手合十,她以一种十分虔诚的语气:“希望燕珏长命百岁。”燕珏偏头看过去,眸光触动,有意调侃:“说出来就不灵了。”她惊诧地张了一下唇,难得有些急切地道:“那你当做没听到!”他微怔,慢吞吞应了好。突然,他朝她出声:“能不能进去帮我拿件披风?外头有些冷。”这种事下人去做就好,但姜稚京没有拒绝,转身进了门,嘴里还抱怨着他对自己不上心。她背过身,燕珏眉头微蹙,迅速掏出手帕捂在嘴唇边。洁白的帕子被鲜红洇开,他垂眸静静看了一眼,又若无其事塞了回去。……几天后,燕珏病重的消息终于瞒不住。姜稚京看到他的时候手指都在颤,燕珏坐在轮椅上,明明离入冬还早,他却裹得严严实实,也就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瘦弱。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望过来,她几乎是哽咽地质问:“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?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?”燕珏竟然还笑了一下,嗓音很轻:“现在不是瞒不住了?”姜稚京迅速走近前,抬起手想捶他,可对这张脸,始终落不下去。他什么时候这么瘦了?连皮肤下的青筋都清晰可见,瘦的骨头都凸了出来。她状若平静地在他面前蹲下:“一定还有办法的,我去给你寻遍天下名医,一定能治好……”“阿稚。”他轻轻地唤她,眼神异常平静,又带点无可奈何,“没用的。”“你闭嘴!”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,咬着牙恶狠狠瞪他,“这天底下大夫那么多,总有人能够治好!十个不行就百个,百个不行就千个!”她的嗓音忽然带了一丝颤抖,“你能不能不要……不要放弃自己。”燕珏看着她眼眶倏地红了,像是很久以前,少女漫不经心地瞥着他:“为什么要死呢?你的仇人还活着,你凭什么要去死?”“逃避是懦夫的行为,我要是你,我就活得漂漂亮亮的,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!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惹的!”燕珏抬起手指,擦过她泛红的眼尾,叹息几不可闻:“可这次不是我想放弃。”他有预感,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。其实本就是苟延残喘,只是因为这么个人,他才愿意多活几年。但到底……心有不甘。姜稚京睫毛迅速地颤动,眼底覆上一层水雾,转瞬间濡湿了漆黑的睫,她硬生生将泪意憋了回去,神色冷漠站起身来:“我去将太医都召集过来,就算是去阎王殿,我也会把你抢回来!”“不要白费功夫……”他声音虚弱得被风吹散,她不想听这些丧气话,转身走出几步,可很快察觉到不对劲。她骤然转过身,看到燕珏正在吐血,鲜红灼目的颜色将他雪白的大氅染红,一眼望过去触目惊心。她顾不上仪态,狼狈地跑回去:“病秧子!你怎么了?”她心剧烈地一颤,冷声怒吼,“太医,快去请太医!”燕珏攥住她的手腕,艰难地抬眼,缓缓地,他挤出一个笑容:“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一面。”“都这种时候还管他狼狈不狼狈!”她几乎破了音,眼泪同时夺眶而出,眼里不可避免浮现出慌张,“燕珏,你别……”燕珏想擦去她的泪,可他手上都是血,他只能用还算干净的袖子给她擦脸。姜稚京想喝止让他别动,可看见他颤抖的手,话说不出来,只能尽可能的将脸贴近他,方便他动作。“我们等太医来。”她握住他的手,近乎恳求,“好不好?”燕珏深深地凝视她,想要把她这副模样刻进脑海里。他无数次渴求的场景,她的眼里一心一意只有他,容不下别人,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。他唇角弯起,很轻地摇头:“别哭了,去过属于你的人生。”“那你不能陪着我一起吗?”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,这话听着可太像是该死的遗言!她有种某种东西快要从她手中流逝的无能为力。燕珏只是温柔地望着她:“能陪你走到这里,我已经很满足了。”这话是假的,他其实很不甘心,不甘心止步于此,不甘心她未来会爱上别人。可不甘心能怎样呢?他不能自私地把她困在这里。姜稚京跌跌撞撞上来吻住他:“我不想听……”他微微睁大了眼,眼里有讶然,也有释然。尽最后的余力,他温柔地回应了他的爱人。太医匆匆赶到时,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——年轻的女帝正颓然地坐在男人脚边,她额头抵着他的膝,眼神有几分茫然。良久后,她抬手捂住脸,泣不成声。“不是说好的……要长命百岁吗?”“你是……姜稚京。”任何人都无法替代,是他心底不可言说的隐秘。她愣了愣,然后笑得前仰后合,身子歪歪斜斜:“病秧子,你是不是喝醉了?”燕珏嘴唇动了动,然后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两人席地而坐,靠得很近,姜稚京蓦地倾身凑过来,呼吸间喷洒着酒气,还有她身上的香,缠缠绕绕地勾着他。她的眼睛黑的纯粹,白的分明,睁大了眼似要努力将他看清:“病秧子,我突然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。”“嗯?”他抬起眼和她对视,幽深的眼里好像起了一层潮湿的雾。姜稚京轻轻眯着眼,饶有兴致用指尖托起他的下巴:“不,应该说是……俊俏。”燕珏轻轻笑了声,声音低低沉沉,好似蛊惑:“那你想不想亲?”“亲……亲哪儿?”她磕巴了一下,大概是惊住,眼神又透着几分茫然,天真无辜极了。他没再说话,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,眼底的雾漾了开,浮浮沉沉,微微上挑的眼尾好似一把钩子,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。她意识已经不太清,但隐约有个念头闪过脑海:他好像在引诱她。而且她确实有被诱惑到。姜稚京喜欢美的事物,赏心悦目的美丽总是让人偏爱的,比如……燕珏的眼睛。她一向行事肆无忌惮的,于是顺从心意,拽着他的衣襟朝下,吻了下他的眼睛。纤长的睫毛颤动时扫过她,有些痒,她愣神的功夫被被扣住手腕,他将她按在身下,反客为主。但他没有立即动作,而是悬停在离她寸步的地方,慢悠悠审视她:“我是谁?”那股幽淡的药香令她浑身发软,她难耐地从鼻尖哼出一声:“病秧子。”他似乎满意,吻上她的唇。姜稚京昏昏沉沉心想,燕珏那样羸弱,他的吻竟是有几分强势凶狠,令她有些招架不住。燕珏看着安静窝在他怀里的姜稚京,她已经睡了过去,手还攥着他的衣襟,眼角含着泪,面颊酡红,一副任人摆布的姿态。他本可以趁人之危的。但他只是俯身,动作温柔将那滴泪舔舐干净。恶劣的人难得心慈手软,他突然想到,要是哪天他死了,这个小姑娘该有多伤心呢。他自私地想在她的生活里留下痕迹没错,可到底不忍心,让她困在这里止步不前。她应该有更绚烂的人生。……姜稚京在躲着燕珏。就连柳疑复都意识到了。“你们这是?”姜稚京语气有点凶,还有点仓皇:“别问!”好吧,柳疑复也不是什么好奇心很重的人。可他闭了嘴,她又忍不住了,鬼鬼祟祟压低声音,一脸难以启齿:“如果你有个朋友,不小心喝醉了酒,非礼了你另外一个朋友……”柳疑复恍然大悟:“你趁醉非礼了他?”“……”“还不想负责?”“…………”姜稚京木着一张通红的脸:“好了你别说了!”他斟酌着措辞,缓缓发问:“你有没有想过,他要是不愿意,你能非礼他?”指不定是谁占谁便宜呢。姜稚京呼吸微窒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“他喜欢你。”这个信息不比她非礼了燕珏打击来得小。好兄弟居然暗恋自己。姜稚京一时拿不准要用什么态度对待燕珏,她也没想好她对燕珏的感情到底是什么。在这之前,她确实是把他当最好的朋友。可好朋友之间会那样吗?姜稚京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挺禽兽。……燕珏没提过那件事,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过了大半年。转眼快到燕珏的生辰,姜稚京打算借这个机会冰释前嫌,她认认真真准备操办。燕珏不喜欢热闹,所以她也不打算大办,就熟悉的人聚一聚。燕珏很赏脸,只不过看到柳疑复的时候脸色依旧很臭。吃了完饭,柳疑复识趣地离开。只剩下他们二人,姜稚京察觉到气氛陷入尴尬,抠着手指甲缓缓开口:“那个……你方才许了什么愿望吗?”燕珏目光平直望着她:“许了愿望就会实现吗?”姜稚京下意识道:“那当然!”就算不能,她也会努力帮他实现!他唇角轻轻勾起:“那许吧。”他没什么愿望,如果有的话,希望她能一直记得他。姜稚京也一脸认真双手合十,她以一种十分虔诚的语气:“希望燕珏长命百岁。”燕珏偏头看过去,眸光触动,有意调侃:“说出来就不灵了。”她惊诧地张了一下唇,难得有些急切地道:“那你当做没听到!”他微怔,慢吞吞应了好。突然,他朝她出声:“能不能进去帮我拿件披风?外头有些冷。”这种事下人去做就好,但姜稚京没有拒绝,转身进了门,嘴里还抱怨着他对自己不上心。她背过身,燕珏眉头微蹙,迅速掏出手帕捂在嘴唇边。洁白的帕子被鲜红洇开,他垂眸静静看了一眼,又若无其事塞了回去。25′[?4?}?看·?书?* §)更?新D最)??全¢……几天后,燕珏病重的消息终于瞒不住。姜稚京看到他的时候手指都在颤,燕珏坐在轮椅上,明明离入冬还早,他却裹得严严实实,也就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瘦弱。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望过来,她几乎是哽咽地质问:“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?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?”燕珏竟然还笑了一下,嗓音很轻:“现在不是瞒不住了?”姜稚京迅速走近前,抬起手想捶他,可对这张脸,始终落不下去。他什么时候这么瘦了?连皮肤下的青筋都清晰可见,瘦的骨头都凸了出来。她状若平静地在他面前蹲下:“一定还有办法的,我去给你寻遍天下名医,一定能治好……”“阿稚。”他轻轻地唤她,眼神异常平静,又带点无可奈何,“没用的。”“你闭嘴!”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,咬着牙恶狠狠瞪他,“这天底下大夫那么多,总有人能够治好!十个不行就百个,百个不行就千个!”她的嗓音忽然带了一丝颤抖,“你能不能不要……不要放弃自己。”燕珏看着她眼眶倏地红了,像是很久以前,少女漫不经心地瞥着他:“为什么要死呢?你的仇人还活着,你凭什么要去死?”“逃避是懦夫的行为,我要是你,我就活得漂漂亮亮的,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!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惹的!”燕珏抬起手指,擦过她泛红的眼尾,叹息几不可闻:“可这次不是我想放弃。”他有预感,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。其实本就是苟延残喘,只是因为这么个人,他才愿意多活几年。但到底……心有不甘。姜稚京睫毛迅速地颤动,眼底覆上一层水雾,转瞬间濡湿了漆黑的睫,她硬生生将泪意憋了回去,神色冷漠站起身来:“我去将太医都召集过来,就算是去阎王殿,我也会把你抢回来!”“不要白费功夫……”他声音虚弱得被风吹散,她不想听这些丧气话,转身走出几步,可很快察觉到不对劲。她骤然转过身,看到燕珏正在吐血,鲜红灼目的颜色将他雪白的大氅染红,一眼望过去触目惊心。她顾不上仪态,狼狈地跑回去:“病秧子!你怎么了?”她心剧烈地一颤,冷声怒吼,“太医,快去请太医!”燕珏攥住她的手腕,艰难地抬眼,缓缓地,他挤出一个笑容:“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一面。”“都这种时候还管他狼狈不狼狈!”她几乎破了音,眼泪同时夺眶而出,眼里不可避免浮现出慌张,“燕珏,你别……”燕珏想擦去她的泪,可他手上都是血,他只能用还算干净的袖子给她擦脸。姜稚京想喝止让他别动,可看见他颤抖的手,话说不出来,只能尽可能的将脸贴近他,方便他动作。“我们等太医来。”她握住他的手,近乎恳求,“好不好?”燕珏深深地凝视她,想要把她这副模样刻进脑海里。他无数次渴求的场景,她的眼里一心一意只有他,容不下别人,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。他唇角弯起,很轻地摇头:“别哭了,去过属于你的人生。”“那你不能陪着我一起吗?”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,这话听着可太像是该死的遗言!她有种某种东西快要从她手中流逝的无能为力。燕珏只是温柔地望着她:“能陪你走到这里,我已经很满足了。”这话是假的,他其实很不甘心,不甘心止步于此,不甘心她未来会爱上别人。可不甘心能怎样呢?他不能自私地把她困在这里。姜稚京跌跌撞撞上来吻住他:“我不想听……”他微微睁大了眼,眼里有讶然,也有释然。尽最后的余力,他温柔地回应了他的爱人。太医匆匆赶到时,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——年轻的女帝正颓然地坐在男人脚边,她额头抵着他的膝,眼神有几分茫然。良久后,她抬手捂住脸,泣不成声。“不是说好的……要长命百岁吗?”“你是……姜稚京。”任何人都无法替代,是他心底不可言说的隐秘。她愣了愣,然后笑得前仰后合,身子歪歪斜斜:“病秧子,你是不是喝醉了?”燕珏嘴唇动了动,然后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两人席地而坐,靠得很近,姜稚京蓦地倾身凑过来,呼吸间喷洒着酒气,还有她身上的香,缠缠绕绕地勾着他。她的眼睛黑的纯粹,白的分明,睁大了眼似要努力将他看清:“病秧子,我突然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。”“嗯?”他抬起眼和她对视,幽深的眼里好像起了一层潮湿的雾。姜稚京轻轻眯着眼,饶有兴致用指尖托起他的下巴:“不,应该说是……俊俏。”燕珏轻轻笑了声,声音低低沉沉,好似蛊惑:“那你想不想亲?”“亲……亲哪儿?”她磕巴了一下,大概是惊住,眼神又透着几分茫然,天真无辜极了。他没再说话,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,眼底的雾漾了开,浮浮沉沉,微微上挑的眼尾好似一把钩子,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。她意识已经不太清,但隐约有个念头闪过脑海:他好像在引诱她。而且她确实有被诱惑到。姜稚京喜欢美的事物,赏心悦目的美丽总是让人偏爱的,比如……燕珏的眼睛。她一向行事肆无忌惮的,于是顺从心意,拽着他的衣襟朝下,吻了下他的眼睛。纤长的睫毛颤动时扫过她,有些痒,她愣神的功夫被被扣住手腕,他将她按在身下,反客为主。但他没有立即动作,而是悬停在离她寸步的地方,慢悠悠审视她:“我是谁?”那股幽淡的药香令她浑身发软,她难耐地从鼻尖哼出一声:“病秧子。”他似乎满意,吻上她的唇。姜稚京昏昏沉沉心想,燕珏那样羸弱,他的吻竟是有几分强势凶狠,令她有些招架不住。燕珏看着安静窝在他怀里的姜稚京,她已经睡了过去,手还攥着他的衣襟,眼角含着泪,面颊酡红,一副任人摆布的姿态。他本可以趁人之危的。但他只是俯身,动作温柔将那滴泪舔舐干净。恶劣的人难得心慈手软,他突然想到,要是哪天他死了,这个小姑娘该有多伤心呢。他自私地想在她的生活里留下痕迹没错,可到底不忍心,让她困在这里止步不前。她应该有更绚烂的人生。……姜稚京在躲着燕珏。就连柳疑复都意识到了。“你们这是?”姜稚京语气有点凶,还有点仓皇:“别问!”好吧,柳疑复也不是什么好奇心很重的人。可他闭了嘴,她又忍不住了,鬼鬼祟祟压低声音,一脸难以启齿:“如果你有个朋友,不小心喝醉了酒,非礼了你另外一个朋友……”柳疑复恍然大悟:“你趁醉非礼了他?”“……”“还不想负责?”“…………”姜稚京木着一张通红的脸:“好了你别说了!”他斟酌着措辞,缓缓发问:“你有没有想过,他要是不愿意,你能非礼他?”指不定是谁占谁便宜呢。姜稚京呼吸微窒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“他喜欢你。”这个信息不比她非礼了燕珏打击来得小。好兄弟居然暗恋自己。姜稚京一时拿不准要用什么态度对待燕珏,她也没想好她对燕珏的感情到底是什么。在这之前,她确实是把他当最好的朋友。可好朋友之间会那样吗?姜稚京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挺禽兽。……燕珏没提过那件事,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过了大半年。转眼快到燕珏的生辰,姜稚京打算借这个机会冰释前嫌,她认认真真准备操办。燕珏不喜欢热闹,所以她也不打算大办,就熟悉的人聚一聚。燕珏很赏脸,只不过看到柳疑复的时候脸色依旧很臭。吃了完饭,柳疑复识趣地离开。只剩下他们二人,姜稚京察觉到气氛陷入尴尬,抠着手指甲缓缓开口:“那个……你方才许了什么愿望吗?”燕珏目光平直望着她:“许了愿望就会实现吗?”姜稚京下意识道:“那当然!”就算不能,她也会努力帮他实现!他唇角轻轻勾起:“那许吧。”他没什么愿望,如果有的话,希望她能一直记得他。姜稚京也一脸认真双手合十,她以一种十分虔诚的语气:“希望燕珏长命百岁。”燕珏偏头看过去,眸光触动,有意调侃:“说出来就不灵了。”她惊诧地张了一下唇,难得有些急切地道:“那你当做没听到!”他微怔,慢吞吞应了好。突然,他朝她出声:“能不能进去帮我拿件披风?外头有些冷。”这种事下人去做就好,但姜稚京没有拒绝,转身进了门,嘴里还抱怨着他对自己不上心。她背过身,燕珏眉头微蹙,迅速掏出手帕捂在嘴唇边。洁白的帕子被鲜红洇开,他垂眸静静看了一眼,又若无其事塞了回去。……几天后,燕珏病重的消息终于瞒不住。姜稚京看到他的时候手指都在颤,燕珏坐在轮椅上,明明离入冬还早,他却裹得严严实实,也就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瘦弱。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望过来,她几乎是哽咽地质问:“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?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?”燕珏竟然还笑了一下,嗓音很轻:“现在不是瞒不住了?”姜稚京迅速走近前,抬起手想捶他,可对这张脸,始终落不下去。他什么时候这么瘦了?连皮肤下的青筋都清晰可见,瘦的骨头都凸了出来。她状若平静地在他面前蹲下:“一定还有办法的,我去给你寻遍天下名医,一定能治好……”“阿稚。”他轻轻地唤她,眼神异常平静,又带点无可奈何,“没用的。”“你闭嘴!”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,咬着牙恶狠狠瞪他,“这天底下大夫那么多,总有人能够治好!十个不行就百个,百个不行就千个!”她的嗓音忽然带了一丝颤抖,“你能不能不要……不要放弃自己。”燕珏看着她眼眶倏地红了,像是很久以前,少女漫不经心地瞥着他:“为什么要死呢?你的仇人还活着,你凭什么要去死?”“逃避是懦夫的行为,我要是你,我就活得漂漂亮亮的,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!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惹的!”燕珏抬起手指,擦过她泛红的眼尾,叹息几不可闻:“可这次不是我想放弃。”他有预感,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。其实本就是苟延残喘,只是因为这么个人,他才愿意多活几年。但到底……心有不甘。姜稚京睫毛迅速地颤动,眼底覆上一层水雾,转瞬间濡湿了漆黑的睫,她硬生生将泪意憋了回去,神色冷漠站起身来:“我去将太医都召集过来,就算是去阎王殿,我也会把你抢回来!”“不要白费功夫……”他声音虚弱得被风吹散,她不想听这些丧气话,转身走出几步,可很快察觉到不对劲。她骤然转过身,看到燕珏正在吐血,鲜红灼目的颜色将他雪白的大氅染红,一眼望过去触目惊心。她顾不上仪态,狼狈地跑回去:“病秧子!你怎么了?”她心剧烈地一颤,冷声怒吼,“太医,快去请太医!”燕珏攥住她的手腕,艰难地抬眼,缓缓地,他挤出一个笑容:“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一面。”“都这种时候还管他狼狈不狼狈!”她几乎破了音,眼泪同时夺眶而出,眼里不可避免浮现出慌张,“燕珏,你别……”燕珏想擦去她的泪,可他手上都是血,他只能用还算干净的袖子给她擦脸。姜稚京想喝止让他别动,可看见他颤抖的手,话说不出来,只能尽可能的将脸贴近他,方便他动作。“我们等太医来。”她握住他的手,近乎恳求,“好不好?”燕珏深深地凝视她,想要把她这副模样刻进脑海里。他无数次渴求的场景,她的眼里一心一意只有他,容不下别人,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。他唇角弯起,很轻地摇头:“别哭了,去过属于你的人生。”“那你不能陪着我一起吗?”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,这话听着可太像是该死的遗言!她有种某种东西快要从她手中流逝的无能为力。燕珏只是温柔地望着她:“能陪你走到这里,我已经很满足了。”这话是假的,他其实很不甘心,不甘心止步于此,不甘心她未来会爱上别人。可不甘心能怎样呢?他不能自私地把她困在这里。姜稚京跌跌撞撞上来吻住他:“我不想听……”他微微睁大了眼,眼里有讶然,也有释然。尽最后的余力,他温柔地回应了他的爱人。太医匆匆赶到时,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——年轻的女帝正颓然地坐在男人脚边,她额头抵着他的膝,眼神有几分茫然。良久后,她抬手捂住脸,泣不成声。“不是说好的……要长命百岁吗?”“你是……姜稚京。”任何人都无法替代,是他心底不可言说的隐秘。她愣了愣,然后笑得前仰后合,身子歪歪斜斜:“病秧子,你是不是喝醉了?”燕珏嘴唇动了动,然后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两人席地而坐,靠得很近,姜稚京蓦地倾身凑过来,呼吸间喷洒着酒气,还有她身上的香,缠缠绕绕地勾着他。她的眼睛黑的纯粹,白的分明,睁大了眼似要努力将他看清:“病秧子,我突然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。”“嗯?”他抬起眼和她对视,幽深的眼里好像起了一层潮湿的雾。姜稚京轻轻眯着眼,饶有兴致用指尖托起他的下巴:“不,应该说是……俊俏。”燕珏轻轻笑了声,声音低低沉沉,好似蛊惑:“那你想不想亲?”“亲……亲哪儿?”她磕巴了一下,大概是惊住,眼神又透着几分茫然,天真无辜极了。他没再说话,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,眼底的雾漾了开,浮浮沉沉,微微上挑的眼尾好似一把钩子,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。她意识已经不太清,但隐约有个念头闪过脑海:他好像在引诱她。而且她确实有被诱惑到。姜稚京喜欢美的事物,赏心悦目的美丽总是让人偏爱的,比如……燕珏的眼睛。她一向行事肆无忌惮的,于是顺从心意,拽着他的衣襟朝下,吻了下他的眼睛。纤长的睫毛颤动时扫过她,有些痒,她愣神的功夫被被扣住手腕,他将她按在身下,反客为主。但他没有立即动作,而是悬停在离她寸步的地方,慢悠悠审视她:“我是谁?”那股幽淡的药香令她浑身发软,她难耐地从鼻尖哼出一声:“病秧子。”他似乎满意,吻上她的唇。姜稚京昏昏沉沉心想,燕珏那样羸弱,他的吻竟是有几分强势凶狠,令她有些招架不住。燕珏看着安静窝在他怀里的姜稚京,她已经睡了过去,手还攥着他的衣襟,眼角含着泪,面颊酡红,一副任人摆布的姿态。他本可以趁人之危的。但他只是俯身,动作温柔将那滴泪舔舐干净。恶劣的人难得心慈手软,他突然想到,要是哪天他死了,这个小姑娘该有多伤心呢。他自私地想在她的生活里留下痕迹没错,可到底不忍心,让她困在这里止步不前。她应该有更绚烂的人生。……姜稚京在躲着燕珏。就连柳疑复都意识到了。“你们这是?”姜稚京语气有点凶,还有点仓皇:“别问!”好吧,柳疑复也不是什么好奇心很重的人。可他闭了嘴,她又忍不住了,鬼鬼祟祟压低声音,一脸难以启齿:“如果你有个朋友,不小心喝醉了酒,非礼了你另外一个朋友……”柳疑复恍然大悟:“你趁醉非礼了他?”“……”“还不想负责?”“…………”姜稚京木着一张通红的脸:“好了你别说了!”他斟酌着措辞,缓缓发问:“你有没有想过,他要是不愿意,你能非礼他?”指不定是谁占谁便宜呢。姜稚京呼吸微窒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“他喜欢你。”这个信息不比她非礼了燕珏打击来得小。好兄弟居然暗恋自己。姜稚京一时拿不准要用什么态度对待燕珏,她也没想好她对燕珏的感情到底是什么。在这之前,她确实是把他当最好的朋友。可好朋友之间会那样吗?姜稚京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挺禽兽。……燕珏没提过那件事,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过了大半年。转眼快到燕珏的生辰,姜稚京打算借这个机会冰释前嫌,她认认真真准备操办。燕珏不喜欢热闹,所以她也不打算大办,就熟悉的人聚一聚。燕珏很赏脸,只不过看到柳疑复的时候脸色依旧很臭。吃了完饭,柳疑复识趣地离开。只剩下他们二人,姜稚京察觉到气氛陷入尴尬,抠着手指甲缓缓开口:“那个……你方才许了什么愿望吗?”燕珏目光平直望着她:“许了愿望就会实现吗?”姜稚京下意识道:“那当然!”就算不能,她也会努力帮他实现!他唇角轻轻勾起:“那许吧。”他没什么愿望,如果有的话,希望她能一直记得他。姜稚京也一脸认真双手合十,她以一种十分虔诚的语气:“希望燕珏长命百岁。”燕珏偏头看过去,眸光触动,有意调侃:“说出来就不灵了。”她惊诧地张了一下唇,难得有些急切地道:“那你当做没听到!”他微怔,慢吞吞应了好。突然,他朝她出声:“能不能进去帮我拿件披风?外头有些冷。”这种事下人去做就好,但姜稚京没有拒绝,转身进了门,嘴里还抱怨着他对自己不上心。她背过身,燕珏眉头微蹙,迅速掏出手帕捂在嘴唇边。洁白的帕子被鲜红洇开,他垂眸静静看了一眼,又若无其事塞了回去。……几天后,燕珏病重的消息终于瞒不住。姜稚京看到他的时候手指都在颤,燕珏坐在轮椅上,明明离入冬还早,他却裹得严严实实,也就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瘦弱。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望过来,她几乎是哽咽地质问:“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?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?”燕珏竟然还笑了一下,嗓音很轻:“现在不是瞒不住了?”姜稚京迅速走近前,抬起手想捶他,可对这张脸,始终落不下去。他什么时候这么瘦了?连皮肤下的青筋都清晰可见,瘦的骨头都凸了出来。她状若平静地在他面前蹲下:“一定还有办法的,我去给你寻遍天下名医,一定能治好……”“阿稚。”他轻轻地唤她,眼神异常平静,又带点无可奈何,“没用的。”“你闭嘴!”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,咬着牙恶狠狠瞪他,“这天底下大夫那么多,总有人能够治好!十个不行就百个,百个不行就千个!”她的嗓音忽然带了一丝颤抖,“你能不能不要……不要放弃自己。”燕珏看着她眼眶倏地红了,像是很久以前,少女漫不经心地瞥着他:“为什么要死呢?你的仇人还活着,你凭什么要去死?”“逃避是懦夫的行为,我要是你,我就活得漂漂亮亮的,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!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惹的!”燕珏抬起手指,擦过她泛红的眼尾,叹息几不可闻:“可这次不是我想放弃。”他有预感,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。其实本就是苟延残喘,只是因为这么个人,他才愿意多活几年。但到底……心有不甘。姜稚京睫毛迅速地颤动,眼底覆上一层水雾,转瞬间濡湿了漆黑的睫,她硬生生将泪意憋了回去,神色冷漠站起身来:“我去将太医都召集过来,就算是去阎王殿,我也会把你抢回来!”“不要白费功夫……”他声音虚弱得被风吹散,她不想听这些丧气话,转身走出几步,可很快察觉到不对劲。她骤然转过身,看到燕珏正在吐血,鲜红灼目的颜色将他雪白的大氅染红,一眼望过去触目惊心。她顾不上仪态,狼狈地跑回去:“病秧子!你怎么了?”她心剧烈地一颤,冷声怒吼,“太医,快去请太医!”燕珏攥住她的手腕,艰难地抬眼,缓缓地,他挤出一个笑容:“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一面。”“都这种时候还管他狼狈不狼狈!”她几乎破了音,眼泪同时夺眶而出,眼里不可避免浮现出慌张,“燕珏,你别……”燕珏想擦去她的泪,可他手上都是血,他只能用还算干净的袖子给她擦脸。姜稚京想喝止让他别动,可看见他颤抖的手,话说不出来,只能尽可能的将脸贴近他,方便他动作。“我们等太医来。”她握住他的手,近乎恳求,“好不好?”燕珏深深地凝视她,想要把她这副模样刻进脑海里。他无数次渴求的场景,她的眼里一心一意只有他,容不下别人,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。他唇角弯起,很轻地摇头:“别哭了,去过属于你的人生。”“那你不能陪着我一起吗?”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,这话听着可太像是该死的遗言!她有种某种东西快要从她手中流逝的无能为力。燕珏只是温柔地望着她:“能陪你走到这里,我已经很满足了。”这话是假的,他其实很不甘心,不甘心止步于此,不甘心她未来会爱上别人。可不甘心能怎样呢?他不能自私地把她困在这里。姜稚京跌跌撞撞上来吻住他:“我不想听……”他微微睁大了眼,眼里有讶然,也有释然。尽最后的余力,他温柔地回应了他的爱人。太医匆匆赶到时,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——年轻的女帝正颓然地坐在男人脚边,她额头抵着他的膝,眼神有几分茫然。良久后,她抬手捂住脸,泣不成声。“不是说好的……要长命百岁吗?”“你是……姜稚京。”任何人都无法替代,是他心底不可言说的隐秘。她愣了愣,然后笑得前仰后合,身子歪歪斜斜:“病秧子,你是不是喝醉了?”燕珏嘴唇动了动,然后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两人席地而坐,靠得很近,姜稚京蓦地倾身凑过来,呼吸间喷洒着酒气,还有她身上的香,缠缠绕绕地勾着他。她的眼睛黑的纯粹,白的分明,睁大了眼似要努力将他看清:“病秧子,我突然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。”“嗯?”他抬起眼和她对视,幽深的眼里好像起了一层潮湿的雾。姜稚京轻轻眯着眼,饶有兴致用指尖托起他的下巴:“不,应该说是……俊俏。”燕珏轻轻笑了声,声音低低沉沉,好似蛊惑:“那你想不想亲?”“亲……亲哪儿?”她磕巴了一下,大概是惊住,眼神又透着几分茫然,天真无辜极了。他没再说话,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,眼底的雾漾了开,浮浮沉沉,微微上挑的眼尾好似一把钩子,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。她意识已经不太清,但隐约有个念头闪过脑海:他好像在引诱她。而且她确实有被诱惑到。姜稚京喜欢美的事物,赏心悦目的美丽总是让人偏爱的,比如……燕珏的眼睛。她一向行事肆无忌惮的,于是顺从心意,拽着他的衣襟朝下,吻了下他的眼睛。纤长的睫毛颤动时扫过她,有些痒,她愣神的功夫被被扣住手腕,他将她按在身下,反客为主。但他没有立即动作,而是悬停在离她寸步的地方,慢悠悠审视她:“我是谁?”那股幽淡的药香令她浑身发软,她难耐地从鼻尖哼出一声:“病秧子。”他似乎满意,吻上她的唇。姜稚京昏昏沉沉心想,燕珏那样羸弱,他的吻竟是有几分强势凶狠,令她有些招架不住。燕珏看着安静窝在他怀里的姜稚京,她已经睡了过去,手还攥着他的衣襟,眼角含着泪,面颊酡红,一副任人摆布的姿态。他本可以趁人之危的。但他只是俯身,动作温柔将那滴泪舔舐干净。恶劣的人难得心慈手软,他突然想到,要是哪天他死了,这个小姑娘该有多伤心呢。他自私地想在她的生活里留下痕迹没错,可到底不忍心,让她困在这里止步不前。她应该有更绚烂的人生。……姜稚京在躲着燕珏。就连柳疑复都意识到了。“你们这是?”姜稚京语气有点凶,还有点仓皇:“别问!”好吧,柳疑复也不是什么好奇心很重的人。可他闭了嘴,她又忍不住了,鬼鬼祟祟压低声音,一脸难以启齿:“如果你有个朋友,不小心喝醉了酒,非礼了你另外一个朋友……”柳疑复恍然大悟:“你趁醉非礼了他?”“……”“还不想负责?”“…………”姜稚京木着一张通红的脸:“好了你别说了!”他斟酌着措辞,缓缓发问:“你有没有想过,他要是不愿意,你能非礼他?”指不定是谁占谁便宜呢。姜稚京呼吸微窒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“他喜欢你。”这个信息不比她非礼了燕珏打击来得小。好兄弟居然暗恋自己。姜稚京一时拿不准要用什么态度对待燕珏,她也没想好她对燕珏的感情到底是什么。在这之前,她确实是把他当最好的朋友。可好朋友之间会那样吗?姜稚京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挺禽兽。……燕珏没提过那件事,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过了大半年。转眼快到燕珏的生辰,姜稚京打算借这个机会冰释前嫌,她认认真真准备操办。燕珏不喜欢热闹,所以她也不打算大办,就熟悉的人聚一聚。燕珏很赏脸,只不过看到柳疑复的时候脸色依旧很臭。吃了完饭,柳疑复识趣地离开。只剩下他们二人,姜稚京察觉到气氛陷入尴尬,抠着手指甲缓缓开口:“那个……你方才许了什么愿望吗?”燕珏目光平直望着她:“许了愿望就会实现吗?”姜稚京下意识道:“那当然!”就算不能,她也会努力帮他实现!他唇角轻轻勾起:“那许吧。”他没什么愿望,如果有的话,希望她能一直记得他。姜稚京也一脸认真双手合十,她以一种十分虔诚的语气:“希望燕珏长命百岁。”燕珏偏头看过去,眸光触动,有意调侃:“说出来就不灵了。”她惊诧地张了一下唇,难得有些急切地道:“那你当做没听到!”他微怔,慢吞吞应了好。突然,他朝她出声:“能不能进去帮我拿件披风?外头有些冷。”这种事下人去做就好,但姜稚京没有拒绝,转身进了门,嘴里还抱怨着他对自己不上心。她背过身,燕珏眉头微蹙,迅速掏出手帕捂在嘴唇边。洁白的帕子被鲜红洇开,他垂眸静静看了一眼,又若无其事塞了回去。……几天后,燕珏病重的消息终于瞒不住。姜稚京看到他的时候手指都在颤,燕珏坐在轮椅上,明明离入冬还早,他却裹得严严实实,也就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瘦弱。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望过来,她几乎是哽咽地质问:“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?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?”燕珏竟然还笑了一下,嗓音很轻:“现在不是瞒不住了?”姜稚京迅速走近前,抬起手想捶他,可对这张脸,始终落不下去。他什么时候这么瘦了?连皮肤下的青筋都清晰可见,瘦的骨头都凸了出来。她状若平静地在他面前蹲下:“一定还有办法的,我去给你寻遍天下名医,一定能治好……”“阿稚。”他轻轻地唤她,眼神异常平静,又带点无可奈何,“没用的。”“你闭嘴!”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,咬着牙恶狠狠瞪他,“这天底下大夫那么多,总有人能够治好!十个不行就百个,百个不行就千个!”她的嗓音忽然带了一丝颤抖,“你能不能不要……不要放弃自己。”燕珏看着她眼眶倏地红了,像是很久以前,少女漫不经心地瞥着他:“为什么要死呢?你的仇人还活着,你凭什么要去死?”“逃避是懦夫的行为,我要是你,我就活得漂漂亮亮的,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!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惹的!”燕珏抬起手指,擦过她泛红的眼尾,叹息几不可闻:“可这次不是我想放弃。”他有预感,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。其实本就是苟延残喘,只是因为这么个人,他才愿意多活几年。但到底……心有不甘。姜稚京睫毛迅速地颤动,眼底覆上一层水雾,转瞬间濡湿了漆黑的睫,她硬生生将泪意憋了回去,神色冷漠站起身来:“我去将太医都召集过来,就算是去阎王殿,我也会把你抢回来!”“不要白费功夫……”他声音虚弱得被风吹散,她不想听这些丧气话,转身走出几步,可很快察觉到不对劲。她骤然转过身,看到燕珏正在吐血,鲜红灼目的颜色将他雪白的大氅染红,一眼望过去触目惊心。她顾不上仪态,狼狈地跑回去:“病秧子!你怎么了?”她心剧烈地一颤,冷声怒吼,“太医,快去请太医!”燕珏攥住她的手腕,艰难地抬眼,缓缓地,他挤出一个笑容:“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一面。”“都这种时候还管他狼狈不狼狈!”她几乎破了音,眼泪同时夺眶而出,眼里不可避免浮现出慌张,“燕珏,你别……”燕珏想擦去她的泪,可他手上都是血,他只能用还算干净的袖子给她擦脸。姜稚京想喝止让他别动,可看见他颤抖的手,话说不出来,只能尽可能的将脸贴近他,方便他动作。“我们等太医来。”她握住他的手,近乎恳求,“好不好?”燕珏深深地凝视她,想要把她这副模样刻进脑海里。他无数次渴求的场景,她的眼里一心一意只有他,容不下别人,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。他唇角弯起,很轻地摇头:“别哭了,去过属于你的人生。”“那你不能陪着我一起吗?”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,这话听着可太像是该死的遗言!她有种某种东西快要从她手中流逝的无能为力。燕珏只是温柔地望着她:“能陪你走到这里,我已经很满足了。”这话是假的,他其实很不甘心,不甘心止步于此,不甘心她未来会爱上别人。可不甘心能怎样呢?他不能自私地把她困在这里。姜稚京跌跌撞撞上来吻住他:“我不想听……”他微微睁大了眼,眼里有讶然,也有释然。尽最后的余力,他温柔地回应了他的爱人。太医匆匆赶到时,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——年轻的女帝正颓然地坐在男人脚边,她额头抵着他的膝,眼神有几分茫然。良久后,她抬手捂住脸,泣不成声。“不是说好的……要长命百岁吗?”“你是……姜稚京。”任何人都无法替代,是他心底不可言说的隐秘。她愣了愣,然后笑得前仰后合,身子歪歪斜斜:“病秧子,你是不是喝醉了?”燕珏嘴唇动了动,然后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两人席地而坐,靠得很近,姜稚京蓦地倾身凑过来,呼吸间喷洒着酒气,还有她身上的香,缠缠绕绕地勾着他。她的眼睛黑的纯粹,白的分明,睁大了眼似要努力将他看清:“病秧子,我突然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。”“嗯?”他抬起眼和她对视,幽深的眼里好像起了一层潮湿的雾。姜稚京轻轻眯着眼,饶有兴致用指尖托起他的下巴:“不,应该说是……俊俏。”燕珏轻轻笑了声,声音低低沉沉,好似蛊惑:“那你想不想亲?”“亲……亲哪儿?”她磕巴了一下,大概是惊住,眼神又透着几分茫然,天真无辜极了。他没再说话,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,眼底的雾漾了开,浮浮沉沉,微微上挑的眼尾好似一把钩子,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。她意识已经不太清,但隐约有个念头闪过脑海:他好像在引诱她。而且她确实有被诱惑到。姜稚京喜欢美的事物,赏心悦目的美丽总是让人偏爱的,比如……燕珏的眼睛。她一向行事肆无忌惮的,于是顺从心意,拽着他的衣襟朝下,吻了下他的眼睛。纤长的睫毛颤动时扫过她,有些痒,她愣神的功夫被被扣住手腕,他将她按在身下,反客为主。但他没有立即动作,而是悬停在离她寸步的地方,慢悠悠审视她:“我是谁?”那股幽淡的药香令她浑身发软,她难耐地从鼻尖哼出一声:“病秧子。”他似乎满意,吻上她的唇。姜稚京昏昏沉沉心想,燕珏那样羸弱,他的吻竟是有几分强势凶狠,令她有些招架不住。燕珏看着安静窝在他怀里的姜稚京,她已经睡了过去,手还攥着他的衣襟,眼角含着泪,面颊酡红,一副任人摆布的姿态。他本可以趁人之危的。但他只是俯身,动作温柔将那滴泪舔舐干净。恶劣的人难得心慈手软,他突然想到,要是哪天他死了,这个小姑娘该有多伤心呢。他自私地想在她的生活里留下痕迹没错,可到底不忍心,让她困在这里止步不前。她应该有更绚烂的人生。……姜稚京在躲着燕珏。就连柳疑复都意识到了。“你们这是?”姜稚京语气有点凶,还有点仓皇:“别问!”好吧,柳疑复也不是什么好奇心很重的人。可他闭了嘴,她又忍不住了,鬼鬼祟祟压低声音,一脸难以启齿:“如果你有个朋友,不小心喝醉了酒,非礼了你另外一个朋友……”柳疑复恍然大悟:“你趁醉非礼了他?”“……”“还不想负责?”“…………”姜稚京木着一张通红的脸:“好了你别说了!”他斟酌着措辞,缓缓发问:“你有没有想过,他要是不愿意,你能非礼他?”指不定是谁占谁便宜呢。姜稚京呼吸微窒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“他喜欢你。”这个信息不比她非礼了燕珏打击来得小。好兄弟居然暗恋自己。姜稚京一时拿不准要用什么态度对待燕珏,她也没想好她对燕珏的感情到底是什么。在这之前,她确实是把他当最好的朋友。可好朋友之间会那样吗?姜稚京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挺禽兽。……燕珏没提过那件事,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过了大半年。转眼快到燕珏的生辰,姜稚京打算借这个机会冰释前嫌,她认认真真准备操办。燕珏不喜欢热闹,所以她也不打算大办,就熟悉的人聚一聚。燕珏很赏脸,只不过看到柳疑复的时候脸色依旧很臭。吃了完饭,柳疑复识趣地离开。只剩下他们二人,姜稚京察觉到气氛陷入尴尬,抠着手指甲缓缓开口:“那个……你方才许了什么愿望吗?”燕珏目光平直望着她:“许了愿望就会实现吗?”姜稚京下意识道:“那当然!”就算不能,她也会努力帮他实现!他唇角轻轻勾起:“那许吧。”他没什么愿望,如果有的话,希望她能一直记得他。姜稚京也一脸认真双手合十,她以一种十分虔诚的语气:“希望燕珏长命百岁。”燕珏偏头看过去,眸光触动,有意调侃:“说出来就不灵了。”她惊诧地张了一下唇,难得有些急切地道:“那你当做没听到!”他微怔,慢吞吞应了好。突然,他朝她出声:“能不能进去帮我拿件披风?外头有些冷。”这种事下人去做就好,但姜稚京没有拒绝,转身进了门,嘴里还抱怨着他对自己不上心。她背过身,燕珏眉头微蹙,迅速掏出手帕捂在嘴唇边。洁白的帕子被鲜红洇开,他垂眸静静看了一眼,又若无其事塞了回去。……几天后,燕珏病重的消息终于瞒不住。姜稚京看到他的时候手指都在颤,燕珏坐在轮椅上,明明离入冬还早,他却裹得严严实实,也就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瘦弱。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望过来,她几乎是哽咽地质问:“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?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?”燕珏竟然还笑了一下,嗓音很轻:“现在不是瞒不住了?”姜稚京迅速走近前,抬起手想捶他,可对这张脸,始终落不下去。他什么时候这么瘦了?连皮肤下的青筋都清晰可见,瘦的骨头都凸了出来。她状若平静地在他面前蹲下:“一定还有办法的,我去给你寻遍天下名医,一定能治好……”“阿稚。”他轻轻地唤她,眼神异常平静,又带点无可奈何,“没用的。”“你闭嘴!”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,咬着牙恶狠狠瞪他,“这天底下大夫那么多,总有人能够治好!十个不行就百个,百个不行就千个!”她的嗓音忽然带了一丝颤抖,“你能不能不要……不要放弃自己。”燕珏看着她眼眶倏地红了,像是很久以前,少女漫不经心地瞥着他:“为什么要死呢?你的仇人还活着,你凭什么要去死?”“逃避是懦夫的行为,我要是你,我就活得漂漂亮亮的,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!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惹的!”燕珏抬起手指,擦过她泛红的眼尾,叹息几不可闻:“可这次不是我想放弃。”他有预感,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。其实本就是苟延残喘,只是因为这么个人,他才愿意多活几年。但到底……心有不甘。姜稚京睫毛迅速地颤动,眼底覆上一层水雾,转瞬间濡湿了漆黑的睫,她硬生生将泪意憋了回去,神色冷漠站起身来:“我去将太医都召集过来,就算是去阎王殿,我也会把你抢回来!”“不要白费功夫……”他声音虚弱得被风吹散,她不想听这些丧气话,转身走出几步,可很快察觉到不对劲。她骤然转过身,看到燕珏正在吐血,鲜红灼目的颜色将他雪白的大氅染红,一眼望过去触目惊心。她顾不上仪态,狼狈地跑回去:“病秧子!你怎么了?”她心剧烈地一颤,冷声怒吼,“太医,快去请太医!”燕珏攥住她的手腕,艰难地抬眼,缓缓地,他挤出一个笑容:“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一面。”“都这种时候还管他狼狈不狼狈!”她几乎破了音,眼泪同时夺眶而出,眼里不可避免浮现出慌张,“燕珏,你别……”燕珏想擦去她的泪,可他手上都是血,他只能用还算干净的袖子给她擦脸。姜稚京想喝止让他别动,可看见他颤抖的手,话说不出来,只能尽可能的将脸贴近他,方便他动作。“我们等太医来。”她握住他的手,近乎恳求,“好不好?”燕珏深深地凝视她,想要把她这副模样刻进脑海里。他无数次渴求的场景,她的眼里一心一意只有他,容不下别人,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。他唇角弯起,很轻地摇头:“别哭了,去过属于你的人生。”“那你不能陪着我一起吗?”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,这话听着可太像是该死的遗言!她有种某种东西快要从她手中流逝的无能为力。燕珏只是温柔地望着她:“能陪你走到这里,我已经很满足了。”这话是假的,他其实很不甘心,不甘心止步于此,不甘心她未来会爱上别人。可不甘心能怎样呢?他不能自私地把她困在这里。姜稚京跌跌撞撞上来吻住他:“我不想听……”他微微睁大了眼,眼里有讶然,也有释然。尽最后的余力,他温柔地回应了他的爱人。太医匆匆赶到时,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——年轻的女帝正颓然地坐在男人脚边,她额头抵着他的膝,眼神有几分茫然。良久后,她抬手捂住脸,泣不成声。“不是说好的……要长命百岁吗?”“你是……姜稚京。”任何人都无法替代,是他心底不可言说的隐秘。她愣了愣,然后笑得前仰后合,身子歪歪斜斜:“病秧子,你是不是喝醉了?”燕珏嘴唇动了动,然后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两人席地而坐,靠得很近,姜稚京蓦地倾身凑过来,呼吸间喷洒着酒气,还有她身上的香,缠缠绕绕地勾着他。她的眼睛黑的纯粹,白的分明,睁大了眼似要努力将他看清:“病秧子,我突然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。”“嗯?”他抬起眼和她对视,幽深的眼里好像起了一层潮湿的雾。姜稚京轻轻眯着眼,饶有兴致用指尖托起他的下巴:“不,应该说是……俊俏。”燕珏轻轻笑了声,声音低低沉沉,好似蛊惑:“那你想不想亲?”“亲……亲哪儿?”她磕巴了一下,大概是惊住,眼神又透着几分茫然,天真无辜极了。他没再说话,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她,眼底的雾漾了开,浮浮沉沉,微微上挑的眼尾好似一把钩子,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。她意识已经不太清,但隐约有个念头闪过脑海:他好像在引诱她。而且她确实有被诱惑到。姜稚京喜欢美的事物,赏心悦目的美丽总是让人偏爱的,比如……燕珏的眼睛。她一向行事肆无忌惮的,于是顺从心意,拽着他的衣襟朝下,吻了下他的眼睛。纤长的睫毛颤动时扫过她,有些痒,她愣神的功夫被被扣住手腕,他将她按在身下,反客为主。但他没有立即动作,而是悬停在离她寸步的地方,慢悠悠审视她:“我是谁?”那股幽淡的药香令她浑身发软,她难耐地从鼻尖哼出一声:“病秧子。”他似乎满意,吻上她的唇。姜稚京昏昏沉沉心想,燕珏那样羸弱,他的吻竟是有几分强势凶狠,令她有些招架不住。燕珏看着安静窝在他怀里的姜稚京,她已经睡了过去,手还攥着他的衣襟,眼角含着泪,面颊酡红,一副任人摆布的姿态。他本可以趁人之危的。但他只是俯身,动作温柔将那滴泪舔舐干净。恶劣的人难得心慈手软,他突然想到,要是哪天他死了,这个小姑娘该有多伤心呢。他自私地想在她的生活里留下痕迹没错,可到底不忍心,让她困在这里止步不前。她应该有更绚烂的人生。……姜稚京在躲着燕珏。就连柳疑复都意识到了。“你们这是?”姜稚京语气有点凶,还有点仓皇:“别问!”好吧,柳疑复也不是什么好奇心很重的人。可他闭了嘴,她又忍不住了,鬼鬼祟祟压低声音,一脸难以启齿:“如果你有个朋友,不小心喝醉了酒,非礼了你另外一个朋友……”柳疑复恍然大悟:“你趁醉非礼了他?”“……”“还不想负责?”“…………”姜稚京木着一张通红的脸:“好了你别说了!”他斟酌着措辞,缓缓发问:“你有没有想过,他要是不愿意,你能非礼他?”指不定是谁占谁便宜呢。姜稚京呼吸微窒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“他喜欢你。”这个信息不比她非礼了燕珏打击来得小。好兄弟居然暗恋自己。姜稚京一时拿不准要用什么态度对待燕珏,她也没想好她对燕珏的感情到底是什么。在这之前,她确实是把他当最好的朋友。可好朋友之间会那样吗?姜稚京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挺禽兽。……燕珏没提过那件事,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过了大半年。转眼快到燕珏的生辰,姜稚京打算借这个机会冰释前嫌,她认认真真准备操办。燕珏不喜欢热闹,所以她也不打算大办,就熟悉的人聚一聚。燕珏很赏脸,只不过看到柳疑复的时候脸色依旧很臭。吃了完饭,柳疑复识趣地离开。只剩下他们二人,姜稚京察觉到气氛陷入尴尬,抠着手指甲缓缓开口:“那个……你方才许了什么愿望吗?”燕珏目光平直望着她:“许了愿望就会实现吗?”姜稚京下意识道:“那当然!”就算不能,她也会努力帮他实现!他唇角轻轻勾起:“那许吧。”他没什么愿望,如果有的话,希望她能一直记得他。姜稚京也一脸认真双手合十,她以一种十分虔诚的语气:“希望燕珏长命百岁。”燕珏偏头看过去,眸光触动,有意调侃:“说出来就不灵了。”她惊诧地张了一下唇,难得有些急切地道:“那你当做没听到!”他微怔,慢吞吞应了好。突然,他朝她出声:“能不能进去帮我拿件披风?外头有些冷。”这种事下人去做就好,但姜稚京没有拒绝,转身进了门,嘴里还抱怨着他对自己不上心。她背过身,燕珏眉头微蹙,迅速掏出手帕捂在嘴唇边。洁白的帕子被鲜红洇开,他垂眸静静看了一眼,又若无其事塞了回去。……几天后,燕珏病重的消息终于瞒不住。姜稚京看到他的时候手指都在颤,燕珏坐在轮椅上,明明离入冬还早,他却裹得严严实实,也就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瘦弱。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望过来,她几乎是哽咽地质问:“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?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?”燕珏竟然还笑了一下,嗓音很轻:“现在不是瞒不住了?”姜稚京迅速走近前,抬起手想捶他,可对这张脸,始终落不下去。他什么时候这么瘦了?连皮肤下的青筋都清晰可见,瘦的骨头都凸了出来。她状若平静地在他面前蹲下:“一定还有办法的,我去给你寻遍天下名医,一定能治好……”“阿稚。”他轻轻地唤她,眼神异常平静,又带点无可奈何,“没用的。”“你闭嘴!”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,咬着牙恶狠狠瞪他,“这天底下大夫那么多,总有人能够治好!十个不行就百个,百个不行就千个!”她的嗓音忽然带了一丝颤抖,“你能不能不要……不要放弃自己。”燕珏看着她眼眶倏地红了,像是很久以前,少女漫不经心地瞥着他:“为什么要死呢?你的仇人还活着,你凭什么要去死?”“逃避是懦夫的行为,我要是你,我就活得漂漂亮亮的,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!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惹的!”燕珏抬起手指,擦过她泛红的眼尾,叹息几不可闻:“可这次不是我想放弃。”他有预感,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。其实本就是苟延残喘,只是因为这么个人,他才愿意多活几年。但到底……心有不甘。姜稚京睫毛迅速地颤动,眼底覆上一层水雾,转瞬间濡湿了漆黑的睫,她硬生生将泪意憋了回去,神色冷漠站起身来:“我去将太医都召集过来,就算是去阎王殿,我也会把你抢回来!”“不要白费功夫……”他声音虚弱得被风吹散,她不想听这些丧气话,转身走出几步,可很快察觉到不对劲。她骤然转过身,看到燕珏正在吐血,鲜红灼目的颜色将他雪白的大氅染红,一眼望过去触目惊心。她顾不上仪态,狼狈地跑回去:“病秧子!你怎么了?”她心剧烈地一颤,冷声怒吼,“太医,快去请太医!”燕珏攥住她的手腕,艰难地抬眼,缓缓地,他挤出一个笑容:“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一面。”“都这种时候还管他狼狈不狼狈!”她几乎破了音,眼泪同时夺眶而出,眼里不可避免浮现出慌张,“燕珏,你别……”燕珏想擦去她的泪,可他手上都是血,他只能用还算干净的袖子给她擦脸。姜稚京想喝止让他别动,可看见他颤抖的手,话说不出来,只能尽可能的将脸贴近他,方便他动作。“我们等太医来。”她握住他的手,近乎恳求,“好不好?”燕珏深深地凝视她,想要把她这副模样刻进脑海里。他无数次渴求的场景,她的眼里一心一意只有他,容不下别人,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。他唇角弯起,很轻地摇头:“别哭了,去过属于你的人生。”“那你不能陪着我一起吗?”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,这话听着可太像是该死的遗言!她有种某种东西快要从她手中流逝的无能为力。燕珏只是温柔地望着她:“能陪你走到这里,我已经很满足了。”这话是假的,他其实很不甘心,不甘心止步于此,不甘心她未来会爱上别人。可不甘心能怎样呢?他不能自私地把她困在这里。姜稚京跌跌撞撞上来吻住他:“我不想听……”他微微睁大了眼,眼里有讶然,也有释然。尽最后的余力,他温柔地回应了他的爱人。太医匆匆赶到时,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——年轻的女帝正颓然地坐在男人脚边,她额头抵着他的膝,眼神有几分茫然。良久后,她抬手捂住脸,泣不成声。“不是说好的……要长命百岁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