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维泉回想起他刚才在门口与王部长告别时,自认为得体、甚至带点小聪明的画面,此刻带着尖利的倒刺,疯狂地涌入脑海,反复撕扯:
——“传统在吗?”
——“在!王部长您放心,传统永远在我们心中!”
“我们正计划组织全体党员重走渣滓洞路线,让先烈精神代代相传!”
“这教育,必须抓牢抓实!”他当时说得多么铿锵有力,唾沫星子几乎飞溅出来。.q!i`s`h′e\n/x·s..!c,o_m·
现在回想,王部长那张惯常含笑的脸,在他说出“渣滓洞”三个字时。
他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下牵拉了一下?
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……是愕然?还是……冰封的冷意?
林维泉当时只顾沉浸在自己激昂的演说里,竟浑然不觉!
更致命的是,他居然还颇为自得地补充了一句:“王部长,我们班子,对继承革命传统、保持政治本色,那可是刻在骨子里的自觉!”
刻在骨子里的自觉?
现在这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他的脸上、心上!
冷汗,终于不再是细密的渗出,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浸透了他贴身的衬衫。/x^g_g~k.s~.~c¢o′m?
冰凉的、粘腻的布料紧紧贴在后背上,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。
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,视野边缘开始发黑、模糊、旋转。
他下意识地伸手,想扶住旁边的椅背稳住身体,指尖却在触碰到那冰冷的实木时猛地一缩,仿佛那木头也带着灼人的滚烫。
他猛地吸了一口气,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呕吐感,胸腔里却像塞满了浸透冰水的棉花,沉重、冰冷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。
原来王部长那句轻描淡写的问询,根本不是什么对意识形态工作的关心。
窗外,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兜头浇下,巨大的雨点密集砸落,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声响,仿佛天穹碎裂,天河倾泻。
苍白的应急灯光和窗外的电闪雷鸣交织在一起,疯狂地撕扯着会议室里凝固的死寂。
林维泉终于明白了!
明白为何王部长明明在相邻的市检查为什么会绕道“特意”来检查一下自己的镇!
明白为何王部长那意味深长、充满探询的眼神!
明白为何宁堃会如此诡异地问起“他哥哥”!
明白为何邱洪会吓得声音都变了调!
自己竟然阻断了兄弟相见!
或许他们兄弟很久没有见了。-4·0¨0!t+x_t?.*c~o¢m,
这一切!这一切荒谬绝伦的转折!
根源就在于他那该死的耳朵和那自作聪明的理解力!
竟然把“传宗在吗”听成了“传统在吗”!
一想到可能造成的后果——这位王教授只需在他弟弟面前轻描淡写地点拨两句,他林维泉步入副县级的行列,只能是一个梦!
一个正厅级的副部长,要断绝一个正科级干部的晋升之路,简直不要太容易。